正执旗的,是眼前这个眼神如冰的妹夫。
从打开城门那一刻起,他们所有人,都己被这辆冲向深渊或生天的战车上,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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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毒日头早早爬上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城西大校场上尘土飞扬,人喊马嘶,一片混乱与忙碌交织的景象。
张黑牛、钱宗一(钱千总)、刘彪(把总)几人,站在一堆刚领了杂粮饼子、狼吞虎咽勉强填了肚皮的标营兵丁前面。文书官扯着己经沙哑的嗓子,在飞扬的尘土中大声宣布:原西安标营各部,经汰弱留强后,整编为“护社军第五师”!孙立良暂领师长!张黑牛、钱宗一、刘彪等分任旅长、营长!
整编的间隙。
乱糟糟的人堆旁边,几棵被晒得蔫头耷脑的老槐树下,投下几片稀薄可怜的阴影。张黑牛、钱宗一、刘彪几个新任的旅营主官蹲在树荫下,就着水囊里的凉水,费力地啃着干硬剌嗓子的饼子。
钱宗一抹了把脸上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泥道子,眼睛贼溜溜地瞄了瞄远处被亲兵簇拥着、正与孙立良低声交谈的李济生,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刚从“千总”升为“旅长”的晕乎劲,又夹杂着对前路的惶惑:“老张,老刘…这架势…是真要往汉中、西川打了?”
张黑牛狠狠咬了一口饼子,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核桃,嚼得咯吱作响,含糊不清地哼道:“废话!粮就这么多,不走?等着饿死在这鬼地方?还是等着被那些饿疯了的流民生吞了?” 他语气里满是认命的凶狠。
钱宗一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更低,带着点神神叨叨的意味:“嘿…咱们陕兵,要是真能冲进西川…那地方可是天府之国!粮仓!只要能站住脚…” 他眼神有点飘,仿佛看到了什么,“缓过这口气,咱们就能顺着长江往下打…荆楚、湖广…甚至…” 他做了个向东横扫的手势,“半壁江山…也未可知啊!”
“放你娘的屁!” 张黑牛一口饼渣差点喷到钱宗一脸上,瞪着一双牛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钱老抠,你他娘的是不是让这日头晒昏头了?还做美梦呢?眼前这道鬼门关能闯过去,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他三两口把剩下的饼子塞进嘴里,粗鲁地拍拍手上的渣子,猛地站起身,望着校场上那些刚换上蓝灰色新号褂、脸上还带着茫然、一丝饱腹后的生气以及对前路巨大恐惧的兵丁,眼神变得凶狠又带着点麻木的认命。
“荣华富贵?老子现在就想着,能带着这帮饿不死的兄弟,还有家里那几张嘴,从这阎王殿里爬出去,寻条活路!走吧,整队去!这他娘的第五师…以后是吃香喝辣还是埋骨他乡,就看咱们这把骨头,能不能在汉中张献忠那帮杀才身上,硬啃出一条血路了!”
钱宗一被他骂得脖子一缩,讪讪地笑了笑,也站了起来,眼中的那点虚幻光彩瞬间褪去,只剩下对前路刀山火海的茫然和一丝被裹挟着不得不向前的狠戾。
刘彪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最后一点饼子屑舔干净,粗糙的手掌用力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