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就好。”李济生这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也拿起一个黑馍馍,用力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目光首视胡将军:“这点东西,自然不够换大人的厚礼。这是今年塬上抢收的新麦磨的,给将军尝个鲜。”他顿了顿,语气陡然沉重,“大人久镇边关,当知今年陕北、晋地是何等光景!赤地千里,饿殍塞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一斗这喇嗓子的黑面,在那边,能换几条人命?能让多少饿得眼冒绿光的军汉,稳住手里那把指向同袍或是上官的刀?我听说,榆林卫那边,兵士们己经开始啃树皮了?”
胡百户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脸上的随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边镇缺粮,军心浮动,甚至哗变劫掠,他比谁都清楚。上月神木营刚闹过饷!这黑麦耐旱,虽喇嗓子,却能活命!若能在他辖下的屯田卫所推广开来,哪怕产量不高,也是乱世里稳定军心的定海神针!其价值,远非眼前这点货物可比!
李济生适时地指向桌上那几把厚背砍刀:“还有这个。塬上铁坊新打的,刃口夹了钢,用的是新淬火法子。砍骨头不卷刃,劈柴火不崩口。”他拿起一把,屈指在刀身上一弹,发出清越悠长的颤音,“大人手下的儿郎,砍鞑子还是砍流寇,都趁手。比那些一碰就卷的破烂铁片子,强得多!”
胡百户放下吃了一半的馍馍,抓起一把刀。入手沉甸甸的,刀身线条简洁流畅。他拔下一根胡须,往刀刃上一吹,胡须应声而断!他又用力挥刀砍向凉棚柱子,“哆”一声闷响,碗口粗的木柱被砍进寸许深,刀刃丝毫未损,只有一道白痕。他眼中精光爆射!好刀!这刀,配得上他麾下的精锐家丁!比卫所匠户打出的那些样子货强百倍!
他放下刀,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济生,又扫过那盘黑馍馍。心中飞快盘算:马匹,多是驽马;盐铁,虽紧俏,但走私渠道尚在;而黑麦种子和这能打造精良兵器的铁匠、以及未来可能持续的军械供应…这才是乱世里真正的硬通货!尤其是那黑麦,关乎根本!有了粮,有了好刀,手下的兵才肯卖命!
“好!”胡百户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馍馍都跳了一下,“李团练,你是明白人!这买卖,老胡做了!马匹、盐铁,按数给你!不过…”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强硬,“这黑麦种子…得多给一倍!还有,这打刀的法子…得派两个懂行的匠户,跟我的军械官‘切磋切磋’!放心,亏待不了他们!”
李济生心中一定,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沉吟片刻,才重重点头:“好!就依大人!种子,我想办法再匀!匠户…赵师傅手下有两个徒弟,手艺扎实,让他们跟大人的人‘学学’!” 他刻意加重了“学学”二字,双方心照不宣。用核心的农业种子和部分技术,换取生存必需的资源和喘息的时间。
“痛快!”胡百户哈哈大笑,抓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黑馍馍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嚼着未来的希望。
交易达成,胡百户带着亲兵和第一批黑麦种子、几把样品刀匆匆离去,准备后续物资交接。王振武目送他们远去,低声道:“少东家,这胡麻子,胃口不小。”
“乱世里,牙口好的才能活。”李济生望着远去的烟尘,声音低沉。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回塬内。管家李忠看着空空如也的种子库房一角,心疼得首抽抽:“少东家…这…这留种的粮,又少了一截啊!万一…”
“没有万一!”李济生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铁和炭,是眼前的命!没炮没铳,守不住塬子,留再多种子也是给他人做嫁衣!挤!从口粮里再挤!告诉各家各户,从今日起,口粮再减半成!匀出来的,补种子的缺!熬过这关,我李济生加倍还给大家!” 这是剜肉补疮,但别无选择。
西跨院。
王守业看着碗里又稀薄了些的糊糊和明显小了一圈的黑馍馍,重重叹了口气。堂侄女王秀云小口咬着喇嗓子的馍馍,低声对王氏道:“姐,今天…馍馍好像更小了?”
王氏将碗里自己那份糊糊,不动声色地拨了一半到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族中孩童碗里,神色平静:“旱情紧,粮食金贵。能活命,滋味差些不算什么。叔父,秀云,慢些吃,多嚼几口。” 她沉静的态度,像无形的熨斗,抚平了亲人们眉宇间的怨气和不安。但看着孩子们盯着食物那渴望的眼神,她袖中的手,默默攥紧了。
渭南城,周家别院。
冰鉴里冒着丝丝凉气。周文富捻着山羊胡,听着管家压低声音的密报。
“老爷,李家塬…拿黑麦种跟榆林堡的胡麻子换了驮马、盐铁…听说,塬上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