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西安府,今早天刚亮就进了按察使司衙门,与黄澍密谈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离开!出来时,周文富脸上…带着笑!”
李济生眼神瞬间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窖,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周文富!” 这老狐狸,他想要干啥?在这个粮食将尽、人心浮动的最要命关头!
“黄澍那边…有啥动作吗?”李济生声音低沉,如同绷紧的弓弦。
“暂时还没听说有啥动作。”栓柱摇头,但语气更冷,“但渭南城里有风声!周记粮铺的伙计在酒肆放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说…说咱们李家塬私蓄重兵、抗拒官府核查、还私通流寇…是朝廷心腹大患!说用不了几天,省城的大军就要来‘犁庭扫穴’…”
“哼!”李济生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来,这周家人都是急死鬼投胎。一个个都着急忙慌的要跳黄泉!”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森然杀意。“周文富身边护卫情况?”
“这老狐狸惜命得很!”栓柱握了握拳,有些无奈,“身边常年跟着二十几个好手,都是重金聘来的刀客,身手不弱。平日里深居简出,出行路线也多变,护卫不离左右,…不太好弄!”
“只要想弄,就没有不好弄的!”李济生淡淡说完,眼中寒光一闪,“他的粮仓,尤其是西安府那个大仓,摸得怎么样了?”
栓柱精神一振,但随即又泄气:“位置摸清了,在西安府城西,靠近军营的地方,守卫极其森严!里面堆的粮食,据说有五万多石!可惜…省城重地,咱们…够不着啊!” 想到那如山般的粮食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栓柱心头像被猫抓一样。
“可惜了!”李济生同样吐出这三个字,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更深的冰冷。
* * *
第二天午后,毒日当空,晒得土坷垃都烫脚。
塬墙西侧靠近流民窝棚区边缘的临时“施粥点”,排着望不到头的长队。空气里弥漫着汗馊味、尘土味和稀糊糊那寡淡到近乎虚无的焦糊气。
轮到个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深陷的老汉时。他颤抖着递上豁了口的破陶碗,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木勺。负责分粥的年轻护社队员,脸上带着一丝不忍,但还是咬着牙,严格按照新的、更严苛的定量标准,将本就稀薄得几乎照见人影的糊糊,又刻意减了半勺——这是上面刚下的死命令,粮食快见底了。
那本就少得可怜的糊糊,在碗底连浅浅一层都铺不满。
老汉看着碗里那点水光,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沟壑纵横的脸颊,扑通一声跪倒在滚烫的泥地上,额头触地,发出绝望的哀嚎:“官爷…行行好…求您…再给半勺…就半勺…家里小孙子…就剩一口气吊着了…行行好啊…” 那凄厉的哭求,像刀子一样剐在每一个排队流民的心上。
压抑的死寂笼罩着人群,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碗盆轻微的碰撞声。绝望像无形的油,泼在了干透的柴禾堆上。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尖利的声音猛地炸开,带着刻毒的煽动:“瞅见没?!这点东西喂鸟都不够!他们就是成心要饿死咱们外乡人!”
另一个声音立刻在稍远处呼应,更大声:“就是!李家塬里头粮仓堆得满当当!我亲眼看见他们晒场上的麦子!黑麦!堆得跟小山似的!都藏着不给咱吃!他们自己人吃白面馍!”
“对!他们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让咱们喝这刷锅水等死!” 又一个声音在人群不同角落响起,火上浇油。
这几个声音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本就濒临崩溃的流民们,被这刻意挑起的对比和煽动彻底点燃了积压的怨毒和绝望!癞头三缩在人群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嘴里跟着含糊地起哄,脚下却悄悄往前挤,同时给旁边两个同伙使了个眼色。
“不能等死!抢了粥桶!抢粮去!”
“跟他们拼了!冲进去!”
不知是哪个喊出了这句,人群瞬间炸了锅!数十个饿红了眼、被煽动得失去理智的流民,像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往前涌!他们推搡、撕扯着拦在前面的护社队员,脏污的手疯狂地伸向粥桶和旁边那筐掺了大量麸皮野菜、硬得硌牙的杂粮饼!
“退后!不许抢!”负责维持秩序的护社小队长厉声呵斥,带着队员奋力用木棍格挡,组成单薄的人墙。场面瞬间失控!粥桶被撞翻,粘稠滚烫的糊糊泼洒一地,蒸腾起带着馊味的热气。杂粮饼被疯抢,在争抢中被踩得稀烂。哭喊声、咒骂声、呵斥声、碗盆破碎声、拳脚到肉的闷响混杂成一片,混乱像瘟疫般疯狂蔓延!
骚乱最终被闻讯赶来的陈石头带着大队全副武装的护社兵强行镇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