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饱满最硬的。石灰拌得透透的,分仓存放。”
晒场角落,李老栓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将晒得滚烫的黑麦种,用木铲一点点装进补丁摞补丁的麻袋里,动作轻柔得如同侍弄婴儿。他身边跟着个半大小子,是邻村投奔来的流民遗孤,被他收留做了学徒,此刻正帮忙撑着袋口。
“栓爷,这黑面馍…喇嗓子眼儿,比咱老家的黄米馍差远了。”小子看着旁边堆着的几袋磨好的、颜色灰黑发暗的面粉,忍不住小声嘟囔,肚子里咕噜作响。
李老栓头也不抬,布满沟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沙哑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喇嗓子?总比饿得肠子打结、眼冒绿光,最后像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强…小子,记住喽,这黑麦,是咱熬过这个灾年的活命粮!是少东家和少奶奶带着大伙儿,从老天爷嘴里硬抠出来的!滋味?活命,就是天底下最香的滋味!”他用粗糙的手指捻起几颗饱满滚烫的麦粒,塞进小子手里,“收好!一颗都不能糟践!这都是命!是咱所有人的命!”
远处塬墙高耸的瞭望塔上,哨兵汗水浸透了粗布短褂,紧紧贴着脊背。他警惕的目光一遍遍梳过塬外那片依旧枯焦、死寂的原野,不敢有丝毫懈怠。西北方向极远处的地平线上,几个微小的、不祥的黑点,如同贴着滚烫地皮疾飞的秃鹫,正朝着李家塬的方向,无声地猛扑而来。
李家塬主宅前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砧。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也压不住那股弥漫的焦灼。-d^a¢n!g`k_a′n~s-h\u^.`c¢o?m`李济生坐在主位,下首坐着几位塬上德高望重的族老和李家铺子的老掌柜。
“……济生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族公,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他愁苦的脸,“实收的数目…大伙儿都知道了。塬上添了这么多张嘴,粮食…眼见着仓底要空了。光指着这点小麦,黑麦和虫粉…难熬啊!族里几个老兄弟的意思…是不是…派人去周边,再想想办法?哪怕是高价籴粮……”
“高价?”旁边一个精瘦的老掌柜苦笑摇头,声音干涩,“老族公,您是不知道!渭南城里粮价早飞上了天!一斗糙米能换半亩好田!周记粮铺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可库里也没多少余粮!周文富那老狐狸,把大批粮食都囤在西安府的大仓里,就等着粮价涨破天,或者…等着某些地方彻底断粮,他再开仓放‘救命粮’,那时就不是钱能买到的了!” 话中深意,让在座众人心头一寒。
李济生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硬木椅扶手,发出单调的笃笃声。高价籴粮?塬上这点家底,经得起几下折腾?他脑中飞快盘算着段七传回来的消息:
陕北赤地千里,流寇裹挟着更多流民南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晋地大旱更甚,粮价离谱到易子而食;
南边漕运彻底断绝,湖广的粮一粒也过不来……西面八方,全是绝路。
他抬眼,目光扫过几位族老忧心忡忡的脸,沉声道:“籴粮的路子,我会再想法子,但杯水车薪。眼下最要紧的是抢种糜子、荞麦!只要秋收有收成,哪怕只有两三成,咱们就能安稳过冬!各家各户,口粮定量是铁律!但护社队口粮不变,他们是塬上的盾牌!告诉乡亲们,勒紧裤腰带,熬过这个夏天,抢出秋粮,才有盼头!”
“盼头…”另一个族老重重叹了口气,烟袋锅磕在椅子腿上,发出闷响,“就怕…就怕熬不到秋粮下来啊!塬外那些流民,眼珠子都是绿的!昨天后山又拖出去两个饿死的…听说…有人开始偷偷刮观音土和树皮了…济生,咱们收容他们,是仁义,可…可这粥棚再施舍下去,咱们自己人也要饿肚子了!人心…要乱啊!”
这话像根冰冷的针,刺在每个人心上。厅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收容流民,聚了人心,壮了声势,却也背上了沉重的、随时可能压垮自身的包袱。仁义的光辉与生存的冰冷现实,在这乱世里激烈碰撞,火花西溅。
就在这时,管家李忠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凝重,凑到李济生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济生的眼神骤然一凝,锐利如刀锋,随即又迅速恢复平静,只是那平静下蕴藏着风暴。他对几位族老和老掌柜道:“各位叔伯,社里有点急事,我去去就回。塬上的事,就按刚才议定的办!口粮定量,一粒不能多!护社队加强巡哨,尤其是后山流民窝棚区!发现聚众闹事、煽动抢粮者,严惩不贷!” 最后一句,斩钉截铁,带着森然寒意。
李济生快步走出前厅,来到僻静的偏院。栓柱早己等在那里,脸色阴沉。
“少爷!”栓柱声音压得极低,“西安府飞鸽急报!周文富,昨晚连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