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段七的钉子扎得更深些。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拴着他的手脚。

他转身，朝铁匠棚最喧闹的那一角走去。

那里立着个大家伙，木架子撑起，架着硬木做的粗大齿轮，几个大小不一的锥形铁模子固定在架子上。一头壮实的骡子蒙着眼，绕着圈子拉动一根长杆，长杆连着架子中央的转盘。转盘转动，带动齿轮，齿轮又咬合着牵引铁条的滚轴。

这便是他和张铁锤捣鼓了半个多月的畜力拔丝床。想法是好的，把烧红的熟铁条硬生生从铁模子的细孔里拉过去，拽成细铁丝。铁丝用处大了，编甲片、箍木桶、做弩弦……哪一样都离不得。

可这骡子，性子倔得很。脚步时快时慢，深一脚浅一脚，那拉着铁条的力道便也跟着忽大忽小。烧红的铁条刚被拽进细孔模子一小截，只听“嘣”的一声脆响，铁条竟从中硬生生绷断了！断口处还冒着暗红的热气。旁边等着接手的学徒娃子“哎呀”一声，忙不迭地跳开，差点被烫着。

“又断了！”张铁锤光着油亮的膀子，抹了把糊在脸上的汗和煤灰，盯着那断掉的铁条，气得首跺脚，“这遭瘟的畜生！走都走不利索！劲道全使歪了！”他抄起地上的柳木棍子，作势就要抽那蒙眼拉磨的骡子。

“老张！”李济生喊住了他。

张铁锤回头见是李济生，气哼哼地把棍子往地上一戳：“少爷！您瞅瞅！这都断第几根了？好铁都糟践了！这骡子……唉！”

李济生没看骡子，目光落在那巨大的转盘和连接的齿轮上。转盘随着骡子脚步一顿，也明显地跟着顿了一下，转速骤然减慢，紧接着骡子步子加快，转盘又猛地一冲。这忽快忽慢，正是那力道不均的根子。

他蹲下身，手指敲了敲那沉重的硬木转盘边缘。木头厚实，份量不轻。一个念头，像炉膛里溅出的火星子，倏地在他脑子里亮了一下。

“铁锤，别怪骡子。”李济生站起来，脸上看不出喜怒，“牲口拉磨，哪能跟尺子量过似的齐整？它这步子，天生就有个快慢深浅。”

“那咋弄？”张铁锤瞪着眼，“总不能给骡子脚上也钉个模子吧？”

旁边几个围观的学徒匠人忍不住嗤嗤低笑起来。

李济生没笑，他走到那转盘旁，指着它说：“骡子脚步不稳，带得这盘子转得也不稳，一快一慢，一松一紧，铁条吃不住这忽大忽小的拉扯劲，不断才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咱得想法子，让这盘子转起来……稳当！就算骡子步子乱点，盘子也得像个吃饱喝足的大磨盘，慢悠悠地匀着劲转。”

“稳当？”张铁锤摸着后脑勺，看看转盘，又看看李济生，“少爷，这木头疙瘩死沉，它自个儿转起来……也快不到哪去啊？”

“对，就是它沉！”李济生眼睛亮了，“咱给它再加点份量！”他比划着转盘的外沿，“找几块厚实的青石板，凿出弧口，像给车轮加轮辋那样，牢牢箍在这大盘子最外头！份量越重越好！”

张铁锤和几个匠人学徒都凑近了看那转盘，琢磨着少爷的话。

李济生继续解释：“你们推过空车没有？轻轻一推，跑得飞快，可也停得快，不稳当。要是车上堆满了粮食，那车推起来，是不是就沉了？慢了？可这重车只要跑起来，你再想让重车停下，那你费老大的劲儿，车也要往前跑一段才能慢慢停下来。”他指着转盘，“咱给它箍上重重的石轮子，就像给车压满了粮食！骡子拉着，起头可能费点劲，可一旦转起来，这沉甸甸的盘子就有了‘惯’性！骡子脚步快那么一点，慢那么一点，这大盘子靠着它自个儿的沉劲儿，也能把那股子拉扯铁条的力道给‘匀’过来！不至于一下绷得太紧，一下又泄了劲！”

“惯性……”张铁锤嘴里咀嚼着这个词，小眼睛眨巴着，盯着那巨大的转盘，似乎想从木头纹理里看出点门道。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学徒先叫起来：“噢！我明白了！就像荡秋千！轻轻推一下，它自己也能悠好几下，越重的秋千悠得越稳当，悠得越久！”

“对头！”李济生赞许地点头，“就是这个理！这大盘子加了重石轮，它转起来就‘悠’得稳了！骡子步子乱点，它也自个儿能‘悠’着那股劲，拽铁丝的力道自然就匀了！”

张铁锤猛地一拍大腿，震得煤灰簌簌往下掉：“着啊！少爷！您这脑子咋长的！是这个理！是这个理！”他兴奋地搓着蒲扇般的大手，冲着几个学徒吼，“都听见没？还愣着干啥？赶紧的！去石匠坊！找王石头！挑最厚最沉的大青石板！照少爷说的，凿弧口！箍到咱这宝贝盘子上！快！”

学徒们轰然应诺，撒腿就往外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