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柱奉上点心:“初次拜会陈世伯,一点乡里粗点,不成敬意。”
“哎呀呀,李少爷太客气了!”陈广源笑着收下,让伙计拿下去,心里对这年轻少爷的礼数颇为受用。
李济生也不绕弯子,径首问道:“听闻陈世伯早年曾行商于闽粤海滨,见闻广博。小侄今日冒昧,是想向世伯打听几种海外传来的作物。”
“哦?李少爷请讲。”陈广源放下茶盏,显出几分兴趣。
“小侄在杂书上看到过,说南方海边有些地方,从外番引种了些高产的粮食。一种藤蔓,根块肥大,皮有红有黄白,生熟皆可食,极耐瘠薄,叫…番薯?还有一种,植株高大,穗子上结满金黄籽粒,粒大如珠,叫玉麦?还有一种,藤蔓生,叶似豆,根结土中如鸡卵,皮黄肉白,叫…土豆?”李济生尽量用当时可能存在的叫法和首观的描述。
陈广源听完,捻着胡须,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李少爷说的,可是那番薯(红薯)、玉蜀黍(玉米)、还有那土芋(土豆)?哎呀,这几样东西,老朽当年在福建那边确实见过!尤其那番薯和玉蜀黍,海边沙地、山间坡地都能种,收成确是不俗!”
李济生心中一动,追问:“世伯可知,此等作物,可在咱们陕西引种?”
陈广源连连摆手,叹道:“难!难啊!李少爷有所不知。这东西,怕旱,更怕冷!咱们关中,冬春苦寒,那番薯藤蔓、玉蜀黍苗子和那土芋,一场霜下来就冻得挺了尸,根本熬不过春冬!听说早些年,西安府也有几位大商贾,不信邪,花了大价钱从南边弄了种苗回来试种,结果…”他摊了摊手,“白费银钱,颗粒无收!后来也就没人再折腾了。”
他顿了顿,看着李济生年轻热切的脸,语重心长地劝道:“李少爷,您有这份心是好的。但这外来的物件,水土不服啊。咱们关中的地,还是得靠老天爷赏脸,种咱的老本行稳当。”
李济生心中刚刚拱出的一点火星子,被这盆冷水浇得只剩一缕青烟。他沉默片刻,勉强牵了牵嘴角:“多谢世伯指点迷津,是小侄想得岔了。”
又客套几句,李济生便起身告辞。陈广源热情地送到门口。
离开绸缎庄,李济生脸上的失望藏也藏不住。玉米红薯的路暂时堵死了,这让他心头的阴云又重了一层。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对李福道:“福伯,城里可有好铁匠?要手艺扎实,人本分可靠的。”
李福察言观色,知道少爷心绪不佳,忙道:“有倒是有个,叫张铁锤,手艺是祖传的,打铁是把好手。只是…唉,这年景,铁料金贵,官府的征派又重,买卖难做,听说他那铺子快撑不住了,正琢磨着把吃饭的家伙什卖了,回乡下刨食呢。铺子就在城西水井巷口。”
“带我去瞅瞅。”李济生眼神一凝。
城西水井巷口,一间低矮破败的铺面,门楣上歪歪斜斜挂着一块被烟熏火燎得看不清字迹的木牌。铺子里光线昏暗,炉膛里的火半死不活地燃着,一个西十多岁、身材敦实、赤着油亮上身的汉子正蹲在地上,对着几块不成型的铁料发愁。
他满面烟火色,眉头拧成个死疙瘩,正是张铁锤。墙角堆着些锄头、镰刀、菜刀之类的粗笨铁器,落满了灰,显然许久无人问津。整个铺子弥漫着一股铁锈、煤灰和穷途末路的味道。
“张师傅?”李福在门口喊了一嗓子。
张铁锤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李福和他身后衣着体面的李济生,愣了一下,赶紧站起身,在脏得发亮的围裙上蹭了蹭手,局促不安:“李…李掌柜?您…您这是…”
“这位是我东家,李家塬的李少爷。”李福介绍道。
“李少爷!”张铁锤更显紧张,不知这等人物为何会光顾他这破落门户。
李济生目光扫过冷清的铺面和角落蒙尘的铁器,开门见山:“张师傅,听说你手艺地道。我塬上要新开些荒地,需打制一批趁手的家伙什。锄头、铁锹、镐头、斧子,都要。不知张师傅可愿接这活计?”
张铁锤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搓着手,满脸愁苦:“李少爷看得起,是小的造化!只是…只是这铁料…价钱实在…”他声音越说越低。官府管得紧,私铁价钱飞上了天,他根本垫不起本钱。
“铁料我供。”李济生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你只管带上你的手艺,还有你吃饭的家伙什,搬到我李家塬去干活。管吃管住,工钱按件算,比你在城里接散活只多不少。咋样?”
天上掉馅饼!张铁锤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醒过神,喉结上下滚动,半天才憋出一句:“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