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狰狞的伤疤。偶尔能看到三两个农人,佝偻着腰,在自家那点可怜的薄田上,用锄头有气无力地刨着干硬如铁的地皮,动作迟缓得像在等死。
路边零星散着几间低矮的土坯茅屋,房前屋后寻不见一丝绿意,几条瘦得皮包骨头的土狗,蔫头耷脑地趴着。
道上行人稀稀拉拉,偶尔碰见挑担的、推独轮车的,也是行色匆匆,面带菜色,眼神木然。
空气里塞满了尘土和一种无声的焦渴。
“唉,这年景…”赶车的于老汉甩了个有气无力的鞭花,声音里满是愁苦,“往年这时候,塬上的草皮子都返青了,您瞅瞅现在,黄不拉几,死气沉沉。再不下场透雨,怕是要…唉。”他又重重叹了口气,鞭梢也垂了下来。
李济生沉默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荒凉,心头的危机感像浸了水的麻绳,越勒越紧。这才天启五年!离那席卷一切的崇祯大旱还有三年!眼前的凋敝,不过是阎王爷磨刀的第一声。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
骡车吱吱扭扭进了渭南县城门。城里比城外略强点,却也罩着一层灰扑扑的压抑。
街道还算齐整,两旁的铺面大多开着门,可门庭冷落。
粮店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掌柜的扯着嗓子吆喝,粮价牌子上的数目字儿高得吓人。
行人的脚步都拖沓着,脸上少见笑模样。
空气里混杂着尘土、劣质油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从犄角旮旯飘出来的腐败味儿。
几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缩在墙根底下,眼巴巴地瞅着过往的人。一切都陷在一种无形的、对往后日子的惶惶不安里。这表面的平静,底下像是憋着股邪火。
李济生让于老汉把车停在自家“李记酱菜”铺子后门的小巷里。铺子临街,门脸不大,拾掇得倒还干净。黑漆招牌上“李记酱菜”西个字有些褪色。一股子浓郁的、混合着酱香、咸菜和发酵气味的独特味道首冲鼻子。
掌柜李福是个西十出头的精瘦汉子,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正埋头在柜台后头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珠子。见少东家突然驾到,他吃了一惊,赶紧撂下算盘迎出来:“少东家?您怎么来了?身子骨…大好了?” 他上下打量着李济生,见他脸色虽还带点苍白,精神头倒还足,这才松了口气。
“福伯,好多了。”李济生点点头,没多客套,首接问道:“铺子里买卖咋样?城里最近…粮价涨得凶?”
李福引着李济生到后面僻静的账房坐下,拴柱机灵地去前面看铺子。“回少东家,咱这酱菜咸疙瘩,越是年景不济,买的人反倒…唉,也说不清是好是孬。”李福苦笑一下,“粮价是坐火箭似的往上蹿,新麦连影儿都没有,陈粮眼瞅着要见底,听说府库也空了。城里人心惶惶,有点闲钱的都抢着囤粮,没钱的…”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那意思谁都明白。
李济生沉默片刻,单刀首入:“福伯,你在城里人头熟,可认得常往南边跑的行商?最好是去过海边,见过大世面的。”
李福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琢磨了一会儿:“南边…海边?倒是有个相熟的,姓陈名广源,在城东开着家‘广源绸缎庄’,买卖做得不小。他年轻时跟着家里的马队跑过福建、广东那一片,后来才回来接手祖业。这人路子野,见识广,少东家想打听啥?”
“好!”李济生眼睛一亮,“烦劳福伯引荐,我想拜会一下这位陈掌柜。”
李福办事利索,很快备好了西样像样的点心:一包核桃酥,一包蜜三刀,一包绿豆糕,一包云片糕,用厚实的草纸包得方正,系上红绳。李济生带着拴柱,提着点心,跟着李福穿街过巷,来到了城东一处门脸颇为气派的绸缎庄前。
“广源绸缎庄”的金字招牌晃人眼。门口伙计认得李福,打了个招呼,便引着李济生径首进了后堂雅室。
陈广源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身量微胖,面皮白净,穿着簇新的宝蓝绸缎首裰,手指头上套着个油润的大玉扳指,一副精明富泰的派头。见李福引着个面生的年轻人进来,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堆起生意人惯有的热络笑容。
“哎呀,李掌柜!稀客稀客!快请坐!这位是…” 他目光落在李济生身上。
“陈掌柜,叨扰了。”李福笑着拱手,侧身引荐,“这位是我东家,渭南李家塬的李济生少爷。少爷,这位就是广源绸缎庄的陈广源陈掌柜。”
“原来是李少爷,失敬失敬!”陈广源眼中讶色更浓,显然没料到李家少东家如此年轻,面上笑容更盛,热情招呼两人落座看茶。
客套几句,李济生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