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摁住!把咱脚底下的土,钉死在这坡上!保住这点水土,才有条活路!”
说完,他利落地跳下土坎子,几步走到坡地边上,从李忠手里接过一把新锄头。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选定个位置,弓下腰,双臂运上力气,锄头带着风声就狠狠挖了下去!
“瞅准了!”他的动作不算老把式那么纯熟利落,带着点生涩,可目标极清楚,每一锄下去都又稳又狠。锄头翻飞,一块块板结的黄泥块被掘开、敲碎。挖得飞快,一个半圆形、面盆大小的浅坑眼瞅着就有了模样。他撂下锄头,蹲下身,用手仔细地把坑底拍平、压实,然后把挖出来、还带着点潮气的土,小心地堆在坑口朝坡上的那一边,用脚一下下踩实、拍紧,垒起一道约莫三寸高的弧形小土埂。
“就这么挖!坑要半圆,口子必须朝坡上边!埂子要拍瓷实,能挡住水!”他站起身,指着自己刚挖好的、带着新鲜土腥气的坑,目光扫过人群,“坑跟坑之间,隔开两步远,错开排,别排成一条死线!雨水顺坡淌下来,流进坑里,被这埂子挡住,水慢慢渗进土里,就存住了!土也冲不跑了!”
他顿了顿,声音提了些:“都瞅明白了?就这么干!坑挖得合规矩,埂子拍得结实,验过了,干得好,管两顿干的!糊弄事的,对不住,一顿稀的!”
人群“嗡”地一声议论开了!挖个坑,费点力气,可比拉犁翻地、抢水打架轻松多了!两顿干饭!这是活命的指望!刚才那点疑虑被巨大的惊喜冲得没影儿,汉子们眼睛发亮,摩拳擦掌,手里的家伙什攥得死紧,恨不得立时动手。
“开干!”李忠瞅准火候,吼了一嗓子。
人群像开了闸的洪水,“呼啦”一下散开,像一群寻着了吃食的蚂蚁,争先恐后地涌向坡地各处。沉闷的掘土声、泥土被翻起的簌簌声、汉子们粗重的喘息声、偶尔碰上石头子儿发狠的吆喝声,瞬间打破了坡地的死寂。一片片黄土被翻开,一个个半圆形的鱼鳞坑雏形,像给干渴濒死的土地,硬生生钉上了一片片粗糙却透着活气的鳞甲。
李济生没闲着。他手里攥着一根削尖的硬木棍,像支笔,更像个尺子,在坡地上来回走动。目光锐利,扫过坡势的缓急、土质的松软,时而在选定的位置用力戳下一个点,时而划出一道浅浅的线,精准地标定下一个坑的位置和朝向。
“这块,坡缓,坑挖大些,多存水!”
“这儿陡,坑挖小点,埂子拍高点,弄结实!”
“两坑之间,错开!错开!别挤一堆!雨水要淌得下去!”
“老根叔,坑底不平,存不住水!再整整!”
“石头?大石头绕开!小石头清出来,垒到埂子里头,更牢靠!”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道。
佃户们听着他的指点,看着地上的标记,渐渐摸着了点门道,手脚越发麻利,坡地上很快显出热火朝天的光景。
汗水顺着汉子们古铜色的脊梁沟往下淌,滴落在新翻开的、带着湿气的黄土上,“滋”一声轻响,瞬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个深色的印子。
有人干得兴起,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几句不成调的秦腔,粗犷的嗓音在燥热的空气里打着旋儿飘,倒给这苦熬的场面添了点活气。
坡地上的鱼鳞坑,在众人的手下飞快地成型、蔓延,像给这片死地披上了一层能喘气的鳞甲。?x/i?n.k?s·w+.?c?o·m\
看着眼前这初具规模的景象,李济生心头却没松快多少。
鱼鳞坑只是头一步,这浅坑只能留住皮面上的水土。沟壑深处那要命的山洪才是大患,淤泥坝能淤出新田,可要驯服那野物谈何容易?那需要更硬的工程,更精的算计…还有那能打出趁手家伙什、将来护住身家性命所需的硬铁…
他抬头,目光越过喧嚣的坡地,投向塬坡尽头那沉默着裂开大嘴的深壑。山风卷着干燥呛人的黄土面子,劈头盖脸地打来,带着一种粗粝的急迫。
……
坡地上的鱼鳞坑活计渐渐上了道,李济生心头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他叫上贴身小厮拴柱和家里的老把式于老汉,套上家里那辆半旧的青骡大车。车轮碾过李家塬干得发白的土路,吱吱扭扭响个不停,一路向东,朝着渭南县城晃去。
车行在塬上,西野开阔。本该是初春草色返青的时节,入眼却是一片扎心的枯槁。
道旁稀疏的麦苗蔫头耷脑,叶子边儿焦黄卷曲,在灰白的天光下透着一股子死气。
远处的旱塬坡地更是看着瘆人,大片大片的黄土赤裸裸地曝晒着,深沟大壑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