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更让他头一回在儿子身上看到了一种陌生的、足以扛起千斤担子的力气。
他病了一场…倒像是把魂儿病明白了?李守业心底莫名地冒出这个念头,同时,儿子那句“花出去的粮和钱,是买命!”像炸雷一样在他脑子里轰响。
父子俩在塬顶的硬风里对望着,脚下是无声裂开的大地。
李守业的目光,从儿子沉静而锐利的脸,缓缓移回地上那幅简陋却藏着无限可能的“图”——鱼鳞浅坑里卑微却硬挣的粟米黑豆,横拦沟壑的土坝,储水方塘里那救命的清水。
他沉默着。
风声呼呼。
脚下的黄土面子被风卷起,扑打在裤脚上。
这沉默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久。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捻着裤缝上的黄土,那粉末的触感,和老张头断腿的惨状、儿子眼中那骇人的沉重绞在一起。
终于,李守业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塬顶的干燥、沉重和那渺茫却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一同吸进肺管子。布满老茧的、沾满黄尘的手,重重地、缓慢地拍在自己同样沾满黄尘的大腿上。
“唉!” 又是一声长叹,那浓得化不开的愁苦里,终于被逼出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断,但这决断里,依旧带着巨大的、对未知投入的肉疼和惊惧。
“你这娃…行!爹…爹就依你这一回!先用你体己银子,不够…爹…爹再想法子抠!抠!” 他用力咬着“抠”字,仿佛心尖在滴血。
“不过!”
他猛地抬眼,眼神异常严厉,紧紧盯住李济生,那目光里充满了农人对土地工程本能的敬畏和对儿子可能冒进的极度担忧,“得一步一步来!稳当!别瞎扑腾!尤其修坝挖塘,那是动土!动地脉!人命关天,半点马虎不得!听见没?!要是出了岔子,淹了人,塌了方…咱李家可担待不起!” 他声音严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
“听见了,爹!”李济生心头紧绷的弦,终于微松了一丝。
一股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沉重责任的洪流涌上来。他弯腰,拾起地上那根画出了生路的枯枝,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说动父亲只是头一步,真正的难,才刚开头。
图景己铺开。
脚下的土地依旧干硬、贫瘠、凶险西伏。
三年倒计时,心底无声冷酷滴答。
头一步,就从留住这旱塬上每一滴水的“鱼鳞”开始,从这小小的、驮着粟米黑豆活命指望的坑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