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善如流。
“斩。”鬼差把那李朋飞脖子摁在石槽上,不大不小,刚刚好,正是他白日所凿。他人还迷糊,一时只觉后悔,后悔自已打凿太粗心,石棱磨得脖子疼。疼?!书吏问:“可有遗言。”他悚然惊醒,晓得非梦是真,“哇”的一声,鼻涕眼泪齐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书吏记:悔甚,哽咽不能言。笔与刀一并落下。伴着人头落地,什么认干亲,什么捐香火,都已无用。魂魄随着人头坠入海中化为番客,为波涛所缚,永世挣扎再难上岸。……牛六不像其他人那样兴致勃勃,反而有些百无聊赖,他不理解周遭的狂热,人是城隍要杀,罚是城隍要罚,你我不过是跟着吆喝激动作甚?直到。一个深深刻在脑中的面孔被押到台下。他一下红了眼睛。“天姥坊余七,蛊惑愚信,以妖法害人,自称‘保婴菩萨’,夺人子女魂魄二百八十九,以邪术寄生人胎,轻则讹财,重则杀人……”城隍照例垂问。“杀!”牛六怒吼中带着哭腔。“该杀!!”“斩。”所谓“保婴菩萨”被摁在石槽,铜虎手捧大刀亲自动手,问他遗言,他拼命嚷嚷着“不服”,夺人魂魄,寄人胎盘,又岂是他一个毛神能办完的?坊中里正、鬼头乃至神将,哪个没有参与,凭啥只杀他一个?!书吏便记,临死,供同党某某。他眼见无用,又改口大叫“不公”,人死尚可为鬼,可他已是死人,武判大刀一落,他就得魂飞魄散。一种刑罚,怎能有两个后果?他说得确实没错。可城隍今儿开公审大会,就是来杀人。铜虎手起刀落。将他的聒噪与魂魄一并斩断。…………随着一颗颗头颅滚落大海。场中气氛愈发热烈。文判回头询以目光。城隍点头。是时候了。雾中拉出新的案犯,这一次,竟由黑烟儿与剑伯亲自押送。甫一露面,人群炸开般的轰然。尽管那囚犯被法绳困住手脚,被铁钩穿了琵琶骨,看来狼狈万分不复往日威风,但陪审们还是第一时间把它认了出来。捷疾使者,飞天夜叉!“兹有夜叉鬼,自身毒国而来,投入窟窿城为鬼王爪牙,设所谓利刃司,以索拿奢于已而吝于神之人投入利刃狱为名,行抢夺之实,供虐杀之乐……”“带人证。”台下带来个缺了一条腿、烂了半张脸的男人。人群的喧哗里夹杂起几声惊呼。男人还算完好的半张脸上挤出苦涩的笑:“看来还有朋友记得我,没错,我是何琼,曾经也是个小有家资的海商。十一年前,家里生意出了变故,拿不出现钱,正值中元节,我不得不缩减了供神施孤的支出,却没想惹来了这恶鬼,说我得佛神庇佑生意通亨,赚来钱财只知自家享受,却吝于香火供奉,若不悔改,便要拿我家人投入窟窿城!”“我费尽人情四处举债,筹得银钱是例来供神所费的数倍,这恶鬼竟道不够,带走了我那刚满月的孙儿;我又卖掉了海船,抵押了商铺,它还是说不够,带走了我的独子;最后,我发卖了老宅,换来的仍是一句‘不够’,这次带走了我的妻子。呵呵,一家子都被恶鬼拿去,又怎会独留我一人?于是,我也落入了窟窿城。”“我被打入所谓利刃狱后,才晓得,这厮名为正神,却实为邪魔凶鬼,爱看人受折磨却不喜听人嚎叫,每每让小鬼以利刃戳刺囚徒,若囚徒吃痛不住哭嚎,它便发怒,将人当场分食;若忍住不叫,它便欣喜,施以更多折磨。”“可怜我的家小,哪儿能忍受这般折磨,都被那恶鬼给吃了,只有我,只有我这残废,终于等到了今日!”说罢。不待文判说话。他猛地转身,对着陪审们,扯开衣裳。露出身躯上数不尽的疮口,可以窥见里面千疮百孔的脏腑。“你们说它该不该杀?该不该杀?!”场上的喧哗渐渐平息,人们望着他,望着他身后端坐高台、背悬明月的城隍。“罪当如何?”回答零星响起。“该杀。”于是令牌投下。“斩。”夜叉被按上石槽,依旧由铜虎掌刀。解下了口上封印,照例问:“可有遗言。”这夜叉稍得松缓,立时暴起挣扎,虽被死死摁住,眼里凶光四射,口中污言秽语不断。书吏被吓得踉跄后退,险些失足坠海,却仍颤抖写上:癫狂,语无伦次。铜虎再度手起刀落。这一次,不唯头颅,连身子也一并丢进了海里。这等拿香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