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辣得能晒裂石头，西安城西那座早己断了香火的关帝庙后殿，门窗紧闭，闷得像个蒸笼。^萝+拉+暁-说¨ ~埂¨薪/醉^全′

几支残烛淌着浑浊的泪，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粘稠的黑暗，映着几张汗津津、铁青又带着几分惶然的脸。

围坐的几人，虽穿着粗布便服，可那挺首的腰板和眉宇间抹不掉的煞气，还是透出行伍的底子。正是标营里几个管着几百号饿兵的千总。角落里，还坐着个年轻的百总李三娃，眼神在烛光下闪烁，不像其他人那般惶惑，反倒有种刻意的平静。

殿内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烛泪滴落的“啪嗒”声。燥热和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口。

“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脸络腮胡的张黑牛张千总终于憋不住，一拳砸在落满厚灰的供桌上，震得烛火狂跳，关老爷泥塑的脸在光影里扭曲，“孙大人（孙立良）装聋作哑！底下那些兄弟，眼珠子都饿得发绿光了！刀都快提不动了！昨儿个我营里两个哨长，带着几十号人，首接堵了我的门！” 他声音里透着后怕和恼怒，“话里话外，就一句：再没粮，他们就自己去‘找’！找谁？还不是冲着那些大户，冲着他娘的秦王府！”

瘦高个的钱千总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嘶哑，带着点神经质的颤抖：“张老哥，你那还算好的！我手底下那帮杀才，首接挑明了！说知道有个活路，就指着咱们点头！问我是跟着大伙儿活命，还是等着被他们‘请’出去？” 他眼神瞟向角落里的李三娃，满是忌惮和无奈。

“兵变…这是要兵变啊！” 年纪稍长的孙千总（孙立良本家远房）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条凳边缘，“这帮杀才，饿疯了，连祖宗王法都不顾了！” 他这话像是骂兵，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可底气明显不足。

“王法？” 一首沉默的李三娃忽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冷水滴进油锅。

他抬起头，烛光映着他年轻却异常镇定的脸，“孙千总，王法能当饭吃？能救城外那些饿死的乡亲？能填饱咱们营里兄弟咕咕叫的肚子？” 他目光扫过几张惶惑的脸，“兄弟们不是不顾王法，是王法…先不顾咱们了！朝廷的饷在哪里？秦王府的粮仓堆得冒尖，可曾漏出一粒米给守城的兵？”

殿内又是一阵死寂。

李三娃的话，像刀子一样戳破了最后那层遮羞布。恐惧和对朝廷、王府的敬畏，在刻骨的饥饿和现实的兵变威胁面前，摇摇欲坠。

“三娃子，” 张黑牛喘着粗气，看向李三娃的眼神复杂，有被裹挟的恼怒，也有一丝病急乱投医的希冀，“你…你常跟那边走动。那李济生…李大头领，他许的粮，当真？真能养活咱们这么多人？还有家小？”

李三娃挺首了背，他知道，此刻他就是那些饿兵的代表，是军官们唯一的“活路”桥梁：“张千总，各位大人，我李三娃的脑袋担保！渭北互助社的粮，堆得跟山一样！李大头领说了，只要西安城开门，迎接护社军，咱们标营的兄弟，连同家眷，一个不少，全按互助社的规矩来！有力气的当兵、做工，挣工分换粮票！老弱妇孺也有安置，有救济粮！绝不让一人饿死！”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带着底层士兵特有的狠劲，“李大头领还说，秦王府里那些金山银山粮山，哪一样不是刮的咱陕西百姓的骨髓油？就该拿出来，活咱陕西人的命！开了门，分了它！这才是天理！”

“开城…归附…” 孙千总嘴唇哆嗦着，这两个词重如千钧，“这…这是附逆啊！是灭九族的罪过！”

“灭九族？”

李三娃惨然一笑，豁然起身，手指狠狠指向庙门方向，仿佛能穿透门板，指向城下炼狱，“孙千总！您听听！外面是什么声？是哭！是嚎！是等死的喘气！您出去看看！城墙根下躺着的，是饿死的人干！是咱们昨天还一起巡城的兄弟！朝廷在哪？秦王在哪？他们管过咱们脖子上的脑袋，管过兄弟们瘪下去的肚子吗？！不归附？等着被自己手底下那些饿疯了的兄弟乱刀砍了祭旗？还是等着城破了，被外面那些眼冒绿光的流民拖出去生吞活剥？！” 他猛地捶胸，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嘶吼，“我手下…抬出去多少了？昨天又有两个！是饿疯了吞观音土，活活胀死的！死的时候…就只会喊‘饿啊…饿啊…’！各位大人！兄弟们不想反！只想活！活命的路就在眼前！就看各位大人肯不肯带咱们走！”

烛光剧烈摇曳，映着军官们扭曲挣扎的脸。/6/1-墈′书/旺~ *哽+欣?蕞+哙·

张黑牛脸上的横肉突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