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桶火药,到底点着了!
“大人!”门口响起低沉的声音。是心腹钱师爷,他瘦削的脸上也全是汗,但眼神依旧沉静,反手掩上门。
钱师爷走到书案前,目光如锥:“大人,火燎眉毛了。”
孙立良喉结滚动,声音嘶哑:“火…火己经烧起来了!我…我能如何?弹压?拿什么弹?空手吗?开城门?那是自寻死路!”
“死路?”钱师爷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却像冰针扎进孙立良耳中,“不开门,难道等着城里城外一起炸开,玉石俱焚?大人,您以为到时朝廷会体谅您的难处?只会问您一个‘抚驭无方,坐视生变’的死罪!菜市口的刀,可不管您冤不冤!”
孙立良浑身一颤,汗毛倒竖。
钱师爷凑近一步,汗味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大人,从堂小姐(孙婉如)踏进李家塬,从咱们商队把铁器运出关,换回草原上的马匹,您和渭北那位李同知,就绑在一条船上了!船沉了,谁也活不了!李济生那边,粮票还能换糊糊,工坊水井还有水!咱们呢?守着这死城等什么?等秦王爷赏口冰水?等老天爷开眼下雨?”
他看着孙立良惨白的脸,语气转冷:“回头路?早就断了!您现在就算绑了李济生,朝廷信您清白?秦王府会保您?不会!他们只会把丢城失地的罪过,全扣在您这位‘通贼’的兵备道头上!到时候,您,堂小姐,孙家满门…城下那些曝尸的,就是下场!”
最后一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孙立良心口。他仿佛看到了鬼头刀落下,看到了全家老小披枷带锁…城下那些发臭的尸体,在眼前晃动。钱师爷说得对,从他默许商队出关,从他送走堂妹,退路就断了!
书房里死寂,只有窗外知了拼命的嘶鸣。
许久,孙立良才像从水里捞出来,哑声道:“那…你说…”
钱师爷眼中精光一闪:“当断则断!李济生要动,咱们就推他一把!成了,您有拥立之功!败了…”他冷笑一声,“横竖是个死,总比当替罪羊强!”
孙立良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点残存的犹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取代。他猛地一拍桌子,汗湿的文书跳了起来:“备马!去巡抚衙门!就说…本官有十万火急军情,请抚台大人…定夺!” “定夺”二字,咬得咯嘣响。
***
西城春明门外,窝棚深处。
热浪裹着浓烈的腐臭,熏得人头晕。一处勉强遮阴的破席子后面,蜷着几个黑影。
李振邦穿着件半旧葛布短褂,敞着怀,露出精壮的胸膛,汗珠子顺着肌肉沟壑往下淌。他面前蹲着两人,穿着破烂的鸳鸯战袄,外面胡乱罩着百姓的褂子。黑脸膛的是老哨长冯老五,年轻机灵的是什长王小七。两人脸上油汗混着尘土,嘴唇干裂起皮。
“冯哨长,王兄弟,”李振邦的声音压得低,带着塬上的土腔,“城里的滋味,你们肚里明白。”
冯老五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声音粗嘎:“明白…喉咙里都伸出爪子了!那稠浆子喝下去,跟吞火炭似的!昨儿南门,又热死两个兄弟…熬不住了…”他声音哽住。
王小七舔着裂口的嘴唇,眼巴巴问:“李爷…您那边…真…真有粮?”
李振邦没吭声,从怀里摸出个粗布小袋,解开,露出一小叠桑皮粮票。他塞进冯老五汗湿的手心。
冯老五的手猛地攥紧,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青筋暴起。
“这点票子,换点实在的,先解解饿。”李振邦眼神锐利,“俺只问,想不想活?想不想让家里婆娘娃儿吃几口饱饭?”
“想!”王小七低吼出来,眼睛赤红,“我娘…饿得说不出话了!”
“好!”李振邦点头,“活路,在城外!在俺们互助社!仓里有粮!李同知说了,跟着干的兄弟,粮,管够!饿不着你们,也饿不着你们的家小!”
他盯着两人眼中燃起的火焰:“西安城是口烧红的铁棺材!再待下去,饿死热死是早晚!想活命,想带着家小奔条生路,就得掀了这棺材盖!”
冯老五喘着粗气,攥粮票的手骨节发白:“李爷…您…您划个道!”
“对!李爷,您说咋弄!”王小七咬牙。
“莫急。”李振邦摆摆手,沉稳道,“光靠咱们掀不动。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活路在城外,粮在互助社’这话,悄悄散出去!散给营里饿得发疯的兄弟!散给家里快熬干的兄弟!告诉他们,李同知在城外等着!人心齐了,这城门…”他眼中寒光一闪,“自有开的时候!你们回去,先稳住手下的兵。粮票,小心用。话,悄悄传。那些当官的家里兴许还有存粮,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