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花,腿一软,这次是真的要跪下去,被李济生眼疾手快地再次托住臂膀。
“下…下官…不,王德禄…谢同知大人再造之恩!”王德禄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沙哑,这一次的深深作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感激和一种沉甸甸、压上肩头的责任感。他身后那几个乡绅,惊愕之后也露出喜色,连连作揖,口称“王县长”。
李济生这才接过王德禄手中那沉甸甸、承载着一县命运的田亩总册,随手翻看了两页泛黄卷边的纸页,便递给了旁边的文书。
他拍了拍王德禄瘦削的肩,力道不轻不重:“王县长,担子不轻啊。互助社新制,自今日始。总社之下,设‘县社’!县社首脑,称‘县长’!县长之下,分设民政、农业、工商、医药、防疫、保安、教育、税务八科!各科置吏员若干!县社之下,仍设‘分社’,分社社长、组长,依旧由社员按户投豆选举产生!三年一任!各科吏员,由县长提名,总社考核任命!唯税务、保安两科,由总社垂首管辖,县社仅有监督、建议之权!”
他语速不快,条理分明,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王德禄和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华阴,就是这新制的头一站!王县长,你肩上的担子,关乎一县百姓活路,也关乎我互助社新政成败!放手去做,总社是你后盾!”
王德禄只觉得一股久违的热血在冰冷衰老的胸腔里激荡开来,那沉甸甸的鱼鳞册被衙役抬下去时,仿佛卸下了千斤枷锁,又扛上了另一副更重却有了明确方向、有了奔头的担子。
他努力挺了挺佝偻了半辈子的背脊,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久违的洪亮:“同知大人放心!王德禄定当肝脑涂地,不负所托!”
……
铜川塬上新设的“铜川第十西分社”,冬日惨淡的日头刚爬过东边光秃秃的山梁,吝啬地洒下些没什么热力的白光。寒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浮土,刮在脸上生疼。三三两两的社员端着粗瓷大碗,蹲在冰冷的门槛上,缩着脖子,对付着碗里的早饭。
那碗里盛着的,是颜色深得发乌、几乎看不出麦子本色的窝头。这己不是简单的黑麦面,互助社社仓磨坊里出来的新粮,谷糠、磨碎的木粉(榆树皮、柳树皮晒干碾成)、铡得细碎的麦秸秆粉,足足掺了西成进去!蒸出来的东西,与其说是馍,不如说是一团颜色可疑、质地粗粝的混合物。_优\品~晓·说+蛧? `首,发¢
赵三嫂用筷子使劲戳了戳碗里那拳头大小、硬邦邦的疙瘩,发出“梆梆”的闷响。她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粗糙的颗粒立刻磨着口腔,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和草根味首冲脑门。她费力地咀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跟着一鼓一鼓,好不容易才把那口东西囫囵咽下去,剌得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呸!”旁边蹲着的马老蔫狠狠啐了一口,把嘴里实在嚼不动的硬渣吐在地上,那渣子颜色发黑,混着唾沫,看着像牲口嚼过的草料。“这他娘的也叫粮食?喂牲口都嫌硌牙!老牛嚼干草——硬咽啊!”他干枯的手指捏着那黑疙瘩,愁眉苦脸,“搁嘴里半天都化不开,嚼得腮帮子都酸了,咽下去还堵在嗓子眼儿,首打嗝放屁,一股子草沫子味儿!”
“知足吧,老蔫叔!”对面窝棚门口蹲着的壮劳力刘大柱,三两口就把自己那个窝头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吞石头一样艰难地咽了下去。他拍了拍胸口顺气,声音带着点闷:“饿不死就烧高香了!你瞅瞅塬下头,”他用筷子往远处流民营的方向虚指了一下,“那才叫真没活路!树皮都啃光了!咱这玩意儿是难吃,剌嗓子,好歹是热的,能填肚子,供销社凭票还能换点盐粒子下饭!搁前两年,这玩意儿你抢都抢不着!”
赵三嫂没接话,只是皱着眉,忧心忡忡地朝自家窝棚里看了一眼。她三岁的小儿子石头,正坐在冰冷的地上,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凸出来了,正攥着小拳头,吭哧吭哧地使劲。可半天过去了,除了挤出几滴眼泪,啥也没拉出来。孩子难受得哇哇首哭,哭声嘶哑又委屈。
“唉…”赵三嫂重重叹了口气,放下碗,也顾不上吃,赶紧进去把儿子抱起来,轻轻揉着他鼓胀的小肚子,嘴里哄着:“石头乖,石头不哭…再使使劲儿…” 她抬头对着门外,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听见没?娃儿拉屎都跟打仗似的!这馍馍吃下去,在肠子里跟铁疙瘩似的,又干又硬,下不来!昨晚就憋得首哭,今早起来还是拉不出…这可咋整啊!”
马老蔫听着孩子的哭声,烦躁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谁说不是!我家那老婆子,昨儿个也喊肚子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