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塬墙,像一头耐心的饿狼,继续窥伺着猎物最薄弱的环节。
张献忠派出的“钉子”,像几滴脏水,试图渗进李家塬这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水里。
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汉子,混在一小股刚从洛河下游水灾中逃来的流民里,跪在吊桥外的泥地里,哭喊着哀求收留。他们的表演很卖力,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诉说着家乡被淹、亲人离散的“惨状”。负责盘查登记的护社营小队副是个老兵油子,叫黄老蔫,平时看着蔫头耷脑,眼神却毒。\卡,卡-小¨税′罔+ `已^发_布?罪′薪`漳!截-他一边按规矩问着话,一边打量着这两个人。两人虽然瘦,但骨架粗大,手掌指节粗壮,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尤其是指甲缝,虽然刻意抹了泥,还是能看出异常干净,不像常年在地里刨食或者逃荒的。更让黄老蔫起疑的是,其中一个眼神飘忽,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堡门吊桥的绞盘和守卫换岗的位置。
黄老蔫不动声色,一边登记,一边对旁边一个年轻丁壮使了个眼色,嘴里依旧问着:“哪个村的?遭了水,村里淹死了多少人?保长叫啥?” 问题一个接一个,又快又刁钻。那个眼神飘忽的汉子被问得有些卡壳,额角微微见汗。另一个连忙抢答,说得看似周全,却总透着一股子刻意背书的味道。
“先带他们去西边新搭的‘待查棚’歇着,弄碗稀的暖暖肚子。” 黄老蔫登记完,挥挥手,语气平淡。两个汉子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然而,他们刚被带离人群,还没走到待查棚,黄老蔫就对那年轻丁壮低声急道:“快!去禀报王营副(王振武)!这两个货色不对!八成是探子!看紧了!”
消息像一滴冷水溅进滚油锅,瞬间在李济生和王振武那里炸开了花!
“探子?混进来想开门?”李济生眼神瞬间冰封,没有丝毫犹豫,“传令!立即戒严!所有堡门、侧门、水门,加双岗!换岗时辰打乱!口令一日三换!没有内务处(王氏主理)和我的双重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守门兵丁!王振武!”
“在!”
“你亲自带人,把这两天新收进来的,尤其是单独来的、看着不对劲的,全给我筛一遍!特别是西边待查棚那一片!宁抓错,不放过!有反抗的,就地拿下!”
“是!”王振武领命,转身就走,步伐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同时,堡内暗桩也动了起来。几个在流民窝棚区“闲逛”的护社营便衣,不动声色地盯住了那两个刚被带进待查棚的“流民”。其中一个汉子借口解手,溜到窝棚区边缘,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竹管,正想绑在一只灰扑扑的信鸽腿上,刚把鸽子举起来,一支弩箭“嗖”地破空而至,精准地穿透了鸽子的脖颈!那汉子惊得魂飞魄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阴影里扑出的两条大汉死死按倒在地,嘴里瞬间塞进了破布!另一个同伙在棚里也被同时控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匕首、火镰和画着堡门守卫换班草图的布片。
……
一个离李家塬不远的荒废村庄里,张献忠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派出去的精干探子,如同泥牛入海,连个响动都没传回来。约定的联络信鸽,也一首未见。他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破灭了。
“八大王,点子太硬,扎手啊!咱……”孙可望看着张献忠难看的脸色,试探着开口。
“扎手?!”张献忠猛地打断他,独眼里的凶光如同实质,烧得孙可望一缩脖子。他烦躁地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几道狰狞的旧疤,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后营的粮还能撑几天?十天?八天?让几万弟兄饿着肚子在塬下喝西北风吗?老子丢不起这人!”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马刀,刀锋在毒日头下闪着刺目的寒光,狠狠劈在旁边一丛半枯的灌木上!“啃不下这块硬骨头,老子以后还怎么在这陕西地面上立旗号?!还怎么对付洪承畴那老狗?”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身边几个心腹头目,看到他们眼中同样闪烁的贪婪和因粮草短缺而滋生的焦躁。他知道,退不得!一退,人心就散了!这口恶气,必须出!这口肥肉,必须吃到嘴!
“传令!”张献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疯狂和嗜血的狠厉,压过了塬坡上呜呜的风声,“埋锅造饭!让弟兄们给老子吃饱!把刀磨快!马喂足!明日寅时造饭,卯时初刻……”他马刀猛地指向远处那道高耸的堡墙,刀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森冷的弧线,“兵围李家塬!给老子把这乌龟壳,砸碎了熬汤喝!”
“得令!”孙可望、刘文秀等人眼中也爆发出凶光,齐声应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