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百户的驮马队卷着烟尘离开,留下的是堆满塬内库房的生熟铁料、青盐和沉甸甸的疲惫。′z¨h′a~o-x^s·.?n\e/t`铁料的缺口被暂时堵上,代价是库房里又空了一角的黑麦种子,和塬上塬下每个人碗里又稀薄了几分的糊糊、小了一圈的黑馍馍。无形的怨气,如同塬塘里日渐下降的水位,在沉闷的燥热中悄然滋生,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死死摁住——塬子,要活下去,光缩在墙后不行了。
李家塬最大的打谷场,被彻底清空。
地面夯得坚实如铁,干燥的秋风卷起细小的尘土涡旋。场边新立了几排粗陋的箭靶和捆扎结实的草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压抑的肃杀。护社营三个营,两千余号人,按新定的编组肃立当场。鸦雀无声。风掠过塬坡上枯黄打卷的草尖,吹得粗布号衣紧贴在汗湿的脊背上。
李济生按刀站在场边临时垒起的土台上,一身半旧青布箭衣,目光像淬过冷水的刀子,缓缓扫过台下。一张张面孔映入眼帘:有跟随他血战同州、眼神凶悍的老护社队员;有塬上收容、刚摸上刀枪不久、脸上还带着菜色和茫然的青壮流民;也有王守业带来的几个山西族中勉强算见过阵仗的子弟,眼神复杂。土台两侧,陈石头、刘疤子(刘武功)、王振武肃立。陈石头是二营营长,刘疤子是三营营长,一营营长李济生兼任,王振武为副营长兼一营一连长。
“都听清了!”李济生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夯实的土地上,清晰地穿透风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前番翻山鹞叩塬,靠的是墙高炮利!可世道越来越乱,光缩在墙后挨打,守不住咱的粮,护不住咱的命!从今儿起,护社营,按戚少保(戚继光)的战法操练!练的是能攻能守,能野战杀贼的本事!咱们如今三个营,我是营官,王振武副营官兼一营一连长,陈石头一营营长,刘疤子二营营长!各营、各连,各排、各队,听号令行事!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手猛地一挥:“一营!布阵!”
急促的鼓点如同骤雨敲打铁皮,骤然炸响!肃立的一营阵列瞬间如同开闸的洪水,按照连日来反复灌输、演练的位置,在王振武和陈石头的厉声喝令下,轰然涌动起来!
前方: 两名最为壮硕、身披简易皮甲(仅护住胸腹)的汉子如同磐石般突出。.墈′书~君? *首,发,一人持长牌(高大厚重,蒙着生牛皮,边缘包铁),一人持藤牌(较小轻便,缀满铁钉,由小队队长兼任)。两人弓步半蹲,长牌居中如山岳,藤牌略侧前如灵蛇,瞬间在阵前筑起一道简陋却坚实的屏障。藤牌兵腰挎厚背砍刀,背后斜插着三支短矛。这是一队之根基。
两翼: 六名长枪手疾步就位,左右各三,紧贴在牌手侧后。丈余长的白蜡杆长枪斜指前方,枪尖在秋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如同待噬的毒牙。他们与牌手之间,留出足以闪避腾挪、轮转刺击的空隙。这是一队之爪牙。
后方: 西名火铳兵排成两列,迅速填满阵型核心。他们肩上斜挎着鼓鼓囊囊的皮囊,里面是定装好的火药筒和铅子。手中紧握的,或是新打制的燧发火铳,或是之前缴获、改造的火绳铳。冰冷的铳管沉默地指向天空,带着死亡的气息。这是一队之心魄。
十二人为一小队(队正通常由藤牌手兼任),西小队(西十八人)为一排(排长由经验老练者担任),西排(一百九十西人)为一连,西连(七百八十六人)为一营。(整个一营阵列在打谷场上铺开,长牌如壁,长枪如林,火铳手沉默地开始装填,一股混合着尘土、汗味和硝石气息的沉重压力,沉甸甸地弥漫开来。这不再是简单的护院队,而是一支初具野战阵型雏形的力量。
“一营一连!前进!”李济生手中令旗猛地向下一劈!王振武站在排头位置,厉声重复命令。
鼓点变得沉重而缓慢,如同巨人的心跳。整个第一连如同一个生涩但被强行捏合在一起的钢铁怪物,开始缓缓向前蠕动。长牌手和藤牌手低吼着,用肩膀死死顶住沉重的盾牌,对抗着无形的压力,脚步在夯实的土地上踩出沉闷的声响。长枪手紧随其后,枪尖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翼。后方的火铳兵则分成两组:前一列据铳警戒,后一列紧张而略显忙乱地进行着装填——咬开纸筒,倒引药入药池(燧发铳)或点燃火绳(火绳铳),再倒入发射药,塞入铅子,用通条压实……动作生疏,不时有人被火药呛得咳嗽,通条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敌袭!左翼!”李济生突然暴喝,令旗急指左侧!
鼓点骤变!急促如爆豆!
左侧模拟敌袭的十几具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