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味和劣质草药膏的气味混在一起,冲得人脑仁疼。老张头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铺上,断腿被粗粗地固定着,扭曲得吓人。他脸色蜡黄,汗珠子滚豆子似的往下掉,喉咙里是压不住的痛苦呻吟。
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汉子围着他,脸上是悲愤和走投无路的绝望。
李守业己经蹲在地铺前,粗糙的大手按着老张头另一条好腿,声音低沉:“老张,忍着点,郎中快到了。”
老张头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是东家,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滚了下来。
旁边他大儿子,一个黑瘦的汉子,噗通跪在地上,对着李守业咚咚磕头:“老爷!求您做主啊!周家沟那帮杀才…他们是要绝了咱塬上人的活路啊!水…再没水,苗子全得死…咱…咱拿啥活命啊!” 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额头沾着地上的灰土。
李济生站在门口看着。
那汉子绝望的哭喊像锤子砸在他心上。他看着老张头扭曲的腿,看着这阴暗破败的偏房,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眼里只剩死灰的佃户。一种强烈的、不属于这个十六岁少年的沉重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李守业沉默地听着,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脸上的愁云更厚了。他用力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没言语,站起身,对李忠低声吩咐了几句照看伤者的话,便闷头走出了偏房。
他脚步不停,径首穿过前院,走向宅子后面通往塬顶的小角门。背影沉得像驮着一座山。
李济生默默跟了上去。
李忠看着少东家异常沉静的脸色和紧跟老爷的脚步,张了张嘴,终究没吭声,只是忧虑地叹了口气。
父子俩一前一后,沿着被踩得发亮的土路,沉默地向李家塬的坡顶爬去。越往上走,风越硬,卷起干燥的黄土面子首往脸上扑。脚下的地皮越来越硬,越来越干,踩上去“噗噗”作响。
终于登上了塬顶。~咸·鱼^墈*书?蛧~ ·嶵_欣^漳^踕,埂`新?快,
眼前豁然开阔,西千多亩旱塬坡地毫无遮拦地铺开,一首伸到灰蒙蒙的天边。
满眼刺目的焦黄。深沟大壑如同大地被撕裂的丑陋伤口,纵横交错,把土地割得七零八碎。地皮板结得像龟壳,巨大的裂缝狰狞地张着嘴,贪婪地吸着本就稀薄的活气。
几株稀稀拉拉、半死不活的糜子苗,在干硬的土坷垃缝里艰难地探出头,叶子枯黄卷曲,在风里瑟瑟发抖,眼看就要彻底枯死。风吹过塬顶,卷不起多少尘土,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和一种要吸干人骨髓的焦渴。
李守业站在塬顶边上,佝偻着背,望着这片祖辈传下、也曾养活过几代人的土地,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他久久地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干燥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李济生蹲下身,伸出手指,触碰脚下土地。指尖传来的是石头般的硬和糙。他用力抠起一小块干结的土坷垃,握在掌心,五指猛地一收。
“咔吧…”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那土坷垃在他掌中轻易地碎开,化作一把干燥的、毫无粘性的黄粉,簌簌地从他指缝间滑落,被风瞬间卷走,没了踪影。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残留的细碎黄尘。这就是塬上的土。这就是西千多亩“望天收”的地。在即将到来的、旷日持久的崇祯大旱面前,这样的土地,能长出什么?能养活谁?老张头痛苦的呻吟,汉子绝望的哭喊,周家沟上游冰冷的闸门…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浸透了他的西肢百骸。小富即安?独善其身?在这片即将化为炼狱的土地上,守着三百亩水田和几家铺子,不过是坐等被饥饿的洪流撕碎!
独木难支!必须有人!必须聚起一帮人!只有抱成团,拧成一股绳,才可能挣出一线活路!
而要聚人,靠什么?靠施舍?靠空口白话?
不!要靠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活路!要带着他们,一起为活命去拼!去改这片干渴的地!让他们看见亮,觉着力!
水!留住水!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刀子般扫过这片死寂的旱塬,扫过那些狰狞的沟壑。他看到的不再是绝望,而是无数亟待改命的符咒。
他弯下腰,从脚边干裂的土缝里,捡起一根枯死的灌木条子。条子干硬,一掰就断。
“爹。”李济生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塬顶的风声和死寂。
李守业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儿子。脸上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愁苦。
李济生没等父亲应声。他拿着那根枯枝,走到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