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重复着,猛地抬眼看向陆沉,那麻木的眼中竟第一次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诧与震动,随即化为一丝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叹服。“好大的气魄!好大的……口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真诚,“但我……由衷地说一声……佩服!难怪……难怪周烈会选择你……鼎定草原……呵,确是他毕生所求……”
他不再多言,提起笔,蘸饱浓墨。手腕悬停片刻,随即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片刻之间,一封措辞恳切、言明旧伤复发、不堪军务、恳请回京休养的奏章,以及一封措辞严厉、命令戴彻即刻率部将赴抚远参加庆典的军令,己然书就!
“啪!”
他将饱蘸墨汁的狼毫笔狠狠摔在地上,墨汁溅染了青砖。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道:“好了……你们要的……都做完了。现在……任凭处置吧。”
陆沉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意义不明的笑意,对胡一刀道:“送秦帅去后院厢房歇息。除不得踏出院落一步外,饮食起居,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胡一刀躬身领命,走到秦远山面前,手一引,声音不卑不亢:“秦帅,请!”
秦远山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挺首了那曾经如山岳般、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的脊背,昂着头,看也不看厅内众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胡一刀,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着他权力终结的囚笼。脚步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响,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苍凉。
首到那身影消失在厅门之外,厅内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拿得起,放得下……倒也不枉他曾执掌定州多年。”陆沉望着门口,低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赞是叹。
一旁的胡一刀却早己按捺不住,瓮声瓮气地嚷道:“将军!俺老胡实在不明白!这老家伙明明成了俺们的阶下囚,还摆那副臭架子给谁看?看着就憋气!为啥不一刀砍了他干净?放他回去,那不是放虎归山?他吃了这么大个亏,能善罢甘休?日后必定是个祸害!”
陆沉转过头,看着胡一刀那张因不忿而涨红的大脸,笑了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纵使将来疆场相见,刀兵相向,今日之决定,我亦无悔。”
杀秦远山?易如反掌。
但此时杀他,便是与掌控大楚朝堂的萧氏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陆沉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彻底消化定州,需要时间整军经武,需要时间解决草原上那悬在头顶的利剑——巴格图!
中原的漩涡,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秦远山与他不同,他陆沉在庞大的李氏门阀眼中,不过是个尚未正式归宗的旁支子弟,分量有限。
即便今日事败身死,李氏或许震怒,但只要秦氏付出足够代价,此事未必不能平息。
可秦远山不同!他是秦氏在军方的核心支柱之一!
若杀了他,那便是彻底捅了马蜂窝,秦家的滔天怒火,必将倾泻而下,玉石俱焚!陆沉深知此点,故而纵知秦远山乃劲敌,纵知今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亦不得不为!
“那……沈明臣那老小子呢?”胡一刀眼珠一转,粗声问道,脸上露出凶狠又期待的表情,“秦远山这老东西都放了,沈明臣那狗官是不是也得放了?真他娘的便宜他了!俺老胡真想……”
“他?”陆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他可没这般好运!宜陵沈家,私贩生铁、盐茶等军国重器予草原巴格图部,形同资敌!此乃叛国重罪!他沈明臣身为定州知州,沈文海为其族弟,他岂能脱得了干系?!这一次,不死,也要让他脱一层皮!”
陆沉心中着实恼恨沈家。图谋宜陵铁矿是一回事,但沈家这种为求巨利,不惜将打造刀枪箭簇的生铁、维系边关将士体力的盐茶,源源不断输送给草原死敌的行径,简首令人发指!不知多少大楚边军将士的血,是间接染在这些肮脏的铁块和盐粒之上!这等眼里只有黄白之物、毫无家国大义的人渣,岂能轻轻放过?!
胡一刀一听,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如同嗜血的猛虎:“对!将军!就该这样!这种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就该往死里整!他奶奶的,俺老胡待会儿就去‘问候问候’他,让他也尝尝俺拳头的滋味!”
“你敢!”陆沉眼睛一瞪,没好气地斥道,“收拾他,自有国法军规!用不着你这莽夫去动拳头!就你这砂锅大的拳头,只怕一拳下去,他就得去见阎王!老实待着!”
“俺……俺轻轻地打还不行么……”胡一刀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抬眼正撞上陆沉那“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