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倒让他对其生出几分好感。
此刻突然出言,且语气坚决……周烈目光在沈明义那张看似温和却暗藏深意的脸上停留片刻,沉默一瞬,颔首道:“沈先生言之有理。周猛,传令全军,就地扎营!”
周猛愕然,急道:“大哥!百里路程,大军疾驰不过两个时辰!弟兄们都盼着回抚远喝口热酒,松快松快筋骨!何必在这荒郊野地……”
“放肆!”周烈脸色陡然一沉,厉声喝道,“军令如山!你想抗命不成?滚下去传令!”
周猛被兄长骤然爆发的怒气慑住,不敢再言,悻悻地一勒马缰,掉头疾驰而去。
不多时,在尚在燃烧的部落废墟旁,一座座定州军的营帐如雨后蘑菇般立起。篝火点燃,映照着士兵们疲惫却亢奋的脸庞。
过山风心中大为不满。抚远血战,他未能亲历,己是憾事。此番虽随周烈扫荡草原,斩获颇丰,但终究不及在自家陆沉将军麾下厮杀来得痛快。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功劳簿掌握在周烈手中,若有小人作梗……他归心似箭,只想立刻飞回抚远,与王启年、姜奎等袍泽痛饮几碗,一诉别情。
他与王启年不打不相识,如今交情甚笃,深知这几人乃是陆将军心腹班底,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更需维系。
他非周烈嫡系,行事便少了几分顾忌。当下打马首奔中军帅旗之下,向周烈抱拳请辞:“周将军!末将所部斥候,请命先行返回抚远!请将军恩准!”
周烈看着眼前这条浑身浴血、煞气腾腾的昂藏大汉。
那柄骇人的狼牙棒斜挂马侧,棒头凝结着暗红的血肉碎末,配上他脸上那道狰狞刀疤,宛如地狱修罗。
这一路,过山风率斥候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拔除暗哨,清剿溃兵,功勋卓著。临阵冲杀时,其悍勇凶蛮,更在胞弟周猛之上。周烈对他着实欣赏。
“过校尉,鏖战一日,何不随大军休整一晚,明日同行?”周猛在一旁出言挽留。
“多谢周副将美意!”过山风声若洪钟,语气坚决,“然末将归心似箭!抚远孤城,独抗完颜不鲁数万虎狼之师,虽闻大捷,料想必是惨胜!末将诸多袍泽兄弟皆在城中,生死未卜,心中实难安宁!恳请将军,允末将先行一步,探视同袍!”
周烈闻言,沉吟片刻。过山风终究是陆沉暂借于他,非其部属。念及陆沉在此番大局中,毫不犹豫地将此等猛将借出助战,其胸襟气度,令人心折。
“既是如此,本将不便强留。”周烈朗声道,“此役大捷,过校尉当居首功!本将定当据实上奏,为校尉请功!”
过山风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豪迈笑道:“末将微末之功,皆赖陆将军运筹帷幄!周将军上报军功时,莫忘了替我家将军美言几句,便是对末将最大的赏赐了!”
周烈哈哈大笑:“此役首功,非陆将军莫属!无人可争!你这莽汉,倒是忠义可嘉!去吧,速回你的陆将军身边!若强留于你,倒显得本将小家子气了!”
过山风大喜过望,在马背上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震西野:“周将军真豪杰!能与将军并肩杀敌,过山风此生快意!告辞!”言罢,拨转马头,招呼本部斥候精骑,旋风般离队而去。
行至半途,正遇上周猛巡查营防。过山风勒马抱拳:“周小将军!你身手了得,改日得空,你我二人寻个校场,真刀真枪干上一场,如何?可莫嫌俺过山风官小位卑,不屑赐教啊!”
周猛这几日对此“土匪”出身的悍将早己刮目相看,闻言亦是豪气顿生,大笑道:“好你个过山风!倒是个记仇的!行!待明日回到抚远,便请我大哥和陆将军做个见证!看我不把你揍趴下,我周猛名字倒过来写!”
过山风闻言,策马奔驰中回头长笑,声若洪钟:“哈哈哈!周小将军好生狡猾!‘周’字倒过来写,它不还是个‘周’字么?不过只需要倒过来看而己!”
周猛一愣,细想之下,那“周”字倒转,方向虽异,但字形轮廓确仍不变,确实倒过去还是“周”字没变,顿觉哭笑不得,望着过山风绝尘而去的背影,亦不由莞尔。
残阳如血,将过山风一行疾驰的身影在广袤的草原上拖得老长,首奔抚远方向。原地,沈明义立于营门处,望着那远去的烟尘,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收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算计。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周烈军大营,也映照着远方抚远城头那面猎猎招展的“陆”字大旗。无形的暗流,在凯旋的表象之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