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与姜奎浑身一震,猛地挺首腰背,嘶声应道:“末将领命!”
陆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落:“大敌当前,生死悬于一线!此乃同舟共济、戮力同心之时!若再有内耗倾轧、自毁长城者——”他右手猛地拍在面前厚重的榆木帅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令箭筒嗡嗡作响,“军法无情,定斩不饶!”
一个“斩”字出口,凛冽的杀伐之气瞬间充盈整个议事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诸将无不凛然垂首,心头寒彻。
其实两翼斗殴,根源倒也简单。
抚远血战,左翼步卒结阵如磐石,硬撼蛮族铁蹄;骑翼则迂回穿插,屡建奇功。
战后各自标榜功勋,兵士们喝了二两黄汤,你吹我勇冠三军,我笑你马后放箭,三言两语不合,便拳脚相向。
陆沉深知,此等苗头若不立时掐灭,待其蔓延,步骑离心,后果不堪设想。
军议在沉重的压力中散去。诸将鱼贯而出,脚步都比来时沉重了数倍。
王启年与姜奎走在最后,彼此交换了一个心有余悸的眼神,哪里还敢有半分龃龉,只盘算着回去如何狠狠收拾那群惹祸的兔崽子。
陆沉却未离开。他独自步出议事厅,登上主堡最高处。
暮色西合,将残破的要塞和远处正在飞速崛起的棱堡轮廓涂抹上一层苍凉的暗金。
夜风更烈,卷动着残破的旗帜,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风中呜咽。
他极目远眺,视线仿佛穿透了沉沉暮霭,投向上林里那蛮族大军集结的方向。
五万先锋,二十万主力……巴格图,完颜不鲁……一个个名字如同沉重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棱堡的工地上,无数火把己然亮起,如同星火燎原,在巨大的地基轮廓间蜿蜒流动。
夯土的号子声、石料的撞击声,在夜风中顽强地汇聚,仿佛大地不甘的脉搏。
“传令!”陆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斩钉截铁,压过了呼啸的风声和远处的喧嚣。侍立身后的亲卫队长唐龙猛地挺首身躯。
“棱堡主体,日夜轮班,不得停歇!”陆沉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两片在火光中逐渐显现狰狞棱角的巨大工地,“十日!再予尔等十日!十日之后,孤要这两座棱堡,如同两柄抵在完颜不鲁咽喉上的利刃!”
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哗啦一声展开,如同鹰隼的怒翼,眼中寒光迸射,一字一句,砸入浓重的夜色:
“棱堡立起之日,便是蛮族血流成河之时!”
“诺!”唐龙抱拳,声如金铁,身影旋即没入黑暗,疾驰传令。
“十日……”陆沉缓缓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更可怕的决心。
他再次望向北方无垠的黑暗,那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城下熊熊的炉火,再无半分暖意,只剩下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在无声咆哮。
夜风呜咽,抚远要塞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血与火的余烬中,正挣扎着挺起它伤痕累累却更加嶙峋的脊梁,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更狂暴的风暴。空气绷紧如弦,每一块砖石都在无声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