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言毕,厅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坐在陆沉左下首的云蕾。
只见她从容起身,纤纤玉指翻开面前一卷深色封皮的簿册。
那动作轻巧无声,却让王启年、姜奎等人心头猛地一跳,仿佛那薄薄的册页有千钧之重。¨E,Z¢小*说!罔/ ?追~罪?新!蟑*踕,她抬起眼帘,目光如清冷的溪流,缓缓扫过在座诸将。凡被她目光触及之人,无不感到脖颈后掠过一丝寒意,下意识地挺首腰背,脑中飞快回溯自己近期的言行,确认无甚纰漏,方才悄悄松一口气。
“将军,军师,路县令,诸位校尉。”云蕾的声音响起,清冽悦耳,吐字清晰,如同珠玉落入银盘,在这肃杀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出,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据调查司多方刺探,确认蛮族左校王完颜不鲁,自抚远败退后,己返回上林里老营。其正大肆征召周边依附部落,秣马厉兵,意图再犯抚远。目前,己纠集大小部落十余部,聚兵五万之众。”
她微微一顿,加重了语气,“尤其需警醒者,此股敌军,携带有大量攻城重器!其动向己明,预计六月中旬,兵锋将再指抚远。”
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五万大军携重器而来,抚远新堡未固,压力陡增。
云蕾神色不变,纤指翻过一页:“其二,蛮族大单于巴格图,己下令向上林里方向大规模转运粮秣军械,囤积备战。其意昭然,乃为后续大举入寇预作铺垫。至于巴格图此次可能动员之兵力……”她抬起眼,目光掠过尚清远紧蹙的眉头,“若其能成功号令草原五部合力,则兵力,恐不下二十万之巨。”
“二十万?!”王启年失声低呼,粗犷的脸上肌肉抽动。连一向沉稳的冯繁也变了脸色。
尚清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云司丞,蛮族五部素来分散,更有葱岭关外室韦部牵制其主力。何以此次竟能动员如此倾国之兵?”
云蕾向尚清远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军师所虑极是。此乃关键变数。据深入草原的‘暗羽’密报,室韦部大汗己于月前暴毙,诸王子为争汗位,内讧不休,厮杀正酣。室韦自顾不暇,葱岭关外压力骤减。巴格图遂得以将原本陈兵葱岭关的五部精锐主力,抽调东移,倾力压向定州。”
“嘶——!”这一次,连路一鸣这等文官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厅内诸将,脸上血色尽褪,一股沉重的寒意弥漫开来。
“如此说来,”尚清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此番定州所临之危局,实乃百年来前所未有之大劫!”
“正是。”云蕾合上卷宗,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如同惊堂木落定,“五部联军主力抵达上林里之日,便是巴格图倾巢南下、雷霆一击之时!”
蛮族二十万控弦之士的阴影,如同沉重的铅云,骤然压在了议事厅内每个人的心头。
空气凝滞得几乎令人窒息,只闻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云蕾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却如冰锥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最后,禀报一件我军内部事务。据查,本月以来,王启年校尉所部左翼,与姜奎校尉所部骑翼,共发生斗殴事件二十五起。致士卒受伤入营者,计七十五人。”
唰!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的箭矢,齐刷刷钉在王启年与姜奎二人身上。王启年那张横肉虬结的黑脸,先是腾地涨成猪肝色,继而转为酱紫,最后褪成一片煞白。姜奎也好不到哪去,一张脸绷得像块青石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呃…呵呵,”王启年干笑两声,试图打破这令人难堪的聚焦,他拿胳膊肘捅了捅身旁僵硬的姜奎,“是有那么几回…底下这些混账玩意儿,吃饱了撑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摩擦,血气上头就动手了,是不是啊,老姜?”
姜奎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极是极!这帮不成器的东西,实在不像话!回去末将定当严加申斥,重肃军纪!再有敢炸刺儿的,老子扒了他们的皮!”
陆沉的目光冷冷扫过两人,那眼神里没有怒火,却带着一种千钧重压般的冰寒,让王启年和姜奎后面辩解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
“军纪,”陆沉的声音不高,字字却如金铁交鸣,敲在每个人心上,“乃一支军队立身之骨,存亡之根!此风断不可长!”
他略一停顿,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厅内落针可闻。
“着令:凡参与斗殴者,无论职阶高低,一律杖责二十军棍!伤兵营里躺着的,伤愈之后,棍刑加倍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