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铁青转为蜡金，原本精光闪烁的双眼迅速黯淡下去。

身边的随员小村寿太郎、翻译官林权助，西园寺公望等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议长阁下！”

“伊藤大人！”

林镇东端坐不动，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锐利的鹰目审视着眼前因急怒攻心而咯血的政敌。

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却更深了——这口血，值半支舰队。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伊藤博文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茶杯盖偶尔的轻磕声。

总理衙门派来侍奉的章京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在随员搀扶下，伊藤博文用颤抖的手掏出丝帕擦拭嘴角的血迹，那昂贵的西洋雪白手帕迅速被染红。

他推开搀扶的手，强撑着站稳，腰背竟一时难以挺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几声，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颓败，“公…公爵阁下……雷霆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他喘息片刻，眼中是难以言喻的屈辱和空洞，最终望向林镇东，声音艰涩如同钝刀刮铁：

“京师金价……以尊意为准……咳……日方……同意。”

这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伊藤毕生积聚的国运雄心与个人尊严。他感觉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腥咸的血味。

“然……”伊藤的眼神挣扎了一下，残存的理智迫使他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寻找最后一丝缝隙，“一夕之间……筹集如此巨数黄金……不啻天方夜谭……”

他避开林镇东审视的目光，艰难地续道：“鄙人……将以日本帝国特使身份……即…即刻恳请美洲银行……追加贷款……以贵国所需之黄金额度为限……”

美洲银行，代表着无情的资本巨鳄。

一旦以继续追加关税借贷，日本海关将实质落入美国金融资本掌控，成为其榨取日本国脉与民众膏血的工具，其危害远超向清国赔款本身！不仅坐实了赔款天文数字，更将绑上美利坚金融战车。

但在林镇东战舰炮口首指东京湾的威吓下，在没有第二条路可选的情况下，伊藤只能饮下这杯混合了自身鲜血与民族耻辱的毒酒。

“三日为期。”

林镇东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澜，毫无惊讶，仿佛早己算准了对方的挣扎路径，“逾期，视同贵国拒绝履约。届时，我国战舰所耗燃煤弹药之资……必将从贵国身上千百倍讨回！”

伊藤博文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肉里。

这个“三日之期”，无异于悬在日本咽喉上的索命铡刀，逼着他以帝国国运做抵押，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这场屈辱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