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与释然,仿佛了却了毕生最大的心愿。
载湉更是哭成了泪人,紧紧握着父亲枯槁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小姑父,您得多歇着,”林镇东上前,声音温和而坚定,“我结婚那天,您和小姑妈还得端坐主位,等着我给你们二老奉茶呢!”
“聿哥儿……”奕譞老泪纵横,用尽最后力气抓住林镇东的手,浑浊的目光在儿子和侄子之间逡巡,“你们兄弟……日后一定要……好生扶持……姑父别无他求……唯有担心他……在这深宫之中……”话语断续,满是牵挂。
“您放一百个心!”林镇东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语气肃穆如誓言,“有我在,天王老子也别想欺负他!姑母再强势,也终有……也终有力不从心之时,岂能……岂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他隐晦地暗示着未来。
“这就好……这就好!儿啊……记住……聿哥儿不会害你的……”
奕譞反复叮嘱着,仿佛要将一生的担忧都化作最后的叮咛。林镇东无奈,只得耐心安抚,最后不由分说,半扶半拽地将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载湉拉出了这间弥漫着药味与泪水的槐荫斋。
醇亲王福晋婉贞所居的后罩楼里,还有一位同样肝肠寸断的可怜人,在等着他们去安慰。
寒风掠过王府高大的屋脊和光秃的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仿佛在为这深宫禁苑中短暂偷得的亲情相聚而悲鸣叹息。
走出王府角门,载湉的双眸红肿如桃,仍忍不住小声地抽噎。林镇东停下脚步,扳过他的肩膀,目光如炬,声音低沉而有力:
“听着!弱者,是不配流眼泪的!眼泪换不来尊重,只会招致更多的践踏!唯有变强!唯有隐忍!懂了吗?”
他盯着载湉的眼睛,“日后我不在京师,你要万分小心!姑母的权威,可以试探,但绝不可挑战!朝堂可以制衡,但绝不能失衡!
小姑父的尊号问题,莫要逞强,加本生父己经来之不易。
待到他日,就算立庙都不成问题,现在不合时宜,记住了?”
“我……我知道了。”
载湉用力抹去泪水,眼里全是恨意。
这个问题涉及国本和法统,还是得拿明朝嘉靖帝做类比,光绪要加给生父加尊号就得师出有名,你现在是咸丰的子嗣,在大宗。
若是加了皇帝本生父,那不得给个庙号?葬礼不得按天子仪仗?
这不是反了天?腐儒忍不了,宗室也忍不了,太后更忍不了。
所以这个本生父的尊号前面加皇帝二字看似简单,实则是大统问题,原时空中,即便在他临死之前的挣扎,也没能如愿。
甚至连奕譞墓碑上的本生父也给抹去了。
载湉用力点点头,努力挺首脊背,“阿玛……额娘这边……还要劳烦大哥替我……好生照顾……”
“这话说的!”林镇东语气缓和下来,“小姑父,小姑妈待我如亲生,我自当床前尽孝,侍奉汤药。你且宽心……宗人府和内务府,己经在加紧筹备了。园寝那边……”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些,“我再额外支点银子过去,催催工,争取……别太迟了。”
这个话题在现代显得沉重而不祥,但在封建时期,王公贵族乃至帝王,从壮年便开始为自己精心修建陵寝,帝王称陵,亲王、郡王称园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醇亲王奕譞早在同治年间便请风水大师遍寻“吉壤”,最终选定京西妙高峰唐代法云寺遗址,修建自己的园寝,至今己营建多年。
这块占地百亩的肃穆之地,己经埋葬着载湉早夭的兄长载瀚、幼弟载洸,以及那些连名字都未曾留下,胎死腹中的手足。
因奕譞排行第七,后世将此地称之为“七王坟”,可不是埋着七位王爷,是醇亲王这一支的家族长眠之所。
冬日的寒风掠过那尚未完工的殿宇碑亭,卷起残雪枯草,更添几分世事无常、人生朝露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