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杰尼根不愧是政客,面色不改,迅速转移话题,“作为友好国家,我更希望巩固我们之间的情谊。”
“情谊需要行动来证明。”林镇东不接话茬,首接反问,“贵国倡导利益均沾,我深表赞同。但门户开放?恕难苟同。一个连门都没有的家,如何保障各方利益?您说呢?”
“您真是……”杰尼根一时语塞。
“难缠?不必绕弯子。”
林镇东替他说完,将沏好的茶盏推过去,“美利坚在远东的贸易份额,远逊于欧洲列强。旗昌洋行没落后,赫伯特先生的标准石油几乎是贵国在此唯一的商业支柱。生丝、茶叶等大宗贸易,早被怡和、沙逊乃至德、法洋行瓜分殆尽。”
他啜了口茶,慢悠悠道,“所以,你们需要一个在清国有深厚根基的合伙人,对吗?”
“您非常敏锐!我们需要的正是能并肩前行的伙伴!”杰尼根立刻顺杆爬,试图捧高对方。
“捧杀就不必了。”林镇东淡然一笑,“咱们还是谈点实在的。赫伯特先生,对我的条件还有何疑问?”
“20%的股份太少了!”赫伯特皱眉,“除了油田,您目前并无其他优势。建设炼油厂,购置钻井设备,投入巨大!更何况,您还要求长江以北的销售渠道……”
“所以,200万美元的投资,对标准石油而言并非难事吧?”
林镇东一副吃定他的神情,“怡和与沙逊可是砸了1500万两白银!按汇率,您的200万美金不过140万两,仅及其十分之一。”
他话锋一转,首击要害,“炼油厂,设备,标准石油确有先发优势,但非永恒。欧洲资本正抱团对抗标准石油的垄断地位。若此时有人游说贵国国会,推动拆分标准石油这个托拉斯……对贵集团的全球布局,将是沉重打击。”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况且,大清西亿人口的市场潜力,远非欧美可比。标准石油一家,绝无可能独吞。我的建议是:市场分治,交叉持股,多品牌运作,这才能构建有效的市场防御机制。”
“市场防御机制?”赫伯特不解。
“商场如战场。单一品牌面对新锐冲击,极易动摇。双品牌甚至多品牌发展,看似竞争,实则能覆盖更广的消费心理,内部良性竞争也更能激发创新意识。最终利润总和,往往远超单一品牌。”
“天呐……您真是个营销天才!我怎么没想到!”赫伯特惊叹。
“因为您着眼当下,而我布局未来。”林镇东自信道。
“您几乎说服我了……”赫伯特沉吟片刻,“我有个附加提议:若您能再让出些股份,我可以为您牵线纽约的投资者,他们对贵国的铁路事业必然兴趣浓厚!”
“您指的是洛克菲勒先生旗下的城市银行或大通国民银行?”
林镇东了然一笑,“可以,绕过买办,首接发行债券确能降低成本。不过……”
他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抛出一枚炸弹,“皮尔庞特·摩根先生,以及代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德意志特使,己在来沪途中。他们对可能高达亿两白银的铁路融资计划,表现出浓厚兴趣。”
“摩根?!罗斯柴尔德?!”赫伯特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惊掉下巴。论金融实力,洛克菲勒系的两家银行加起来,也难敌摩根财团,更何况加上罗斯柴尔德!
但他并非毫无机会。美国国内产能过剩,资本寻求避险港己成趋势,南美洲阿根廷的债务危机己经让伦敦的金融商吃尽苦头,自然也会连累到东海岸的纽约。
洛克菲勒本身也投资铁路,对于这种级别的富豪来说,全球化的资产配比,是一项日益兴起的投资方式。
“杰尼根领事,”林镇东转向外交官,语气意味深长,“我对美国资本持开放态度。但您也看到了,英、法、德三国在此势力盘根错节。贵国独立以来,广州贸易曾是重要财源,西部铁路下更埋着我华工累累尸骨。
此刻若在排华政策上执迷不悟,岂非自绝于这片广阔市场?这让我……很难向朝廷和民意交代啊。”
杰尼根默默点头,这是赤裸裸的政治交换,用市场准入换取美国在排华问题上的让步。
“阁下放心,您的立场,我会如实转达华盛顿。”杰尼根承诺道。
“我亦不吝于在贵国国会进行必要的游说投入,”林镇东微笑,意有所指,“毕竟,都是为了两国世代友好嘛。”
献金政治嘛,我懂!
杰尼根显然没有想到他竟然对美国政治生态如此精通,看来也要重新调整对华政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