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门内,张魁那间临着内运河的宽敞大屋,灯火通明。.幻¨想\姬! *首.发-窗纸上人影晃动,被烛火拉扯得变形。
油腻的桌面上杯盘狼藉,倒了几个酒坛,浓烈的酒气混着烧鹅的油腻味,沉沉地弥漫在屋内。
“啧!”张魁仰脖灌下最后一口辛辣的黄酒,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随手将粗瓷酒碗重重撂在桌面,“哐当”一声闷响。
他抹了把络腮胡上淋漓的酒渍,那张横肉堆积的脸上满是不屑,油光在烛火下闪动,“那小娘皮,苏小小?呵!兄弟们听听这名字!跟只没长开的猫儿似的,她敢一路往北,去找三殿下的麻烦?哈!这不是耗子舔猫鼻梁——活腻歪了吗?” 他刻意加重了“三殿下”三个字,彰显自己不凡的身份。
他洪亮的嗓门震得房梁微尘簌簌。旁边几个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心腹手下立刻哄笑起来,粗犷的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魁爷说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高壮汉子声如洪钟,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那娘们儿,就仗着点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搞些偷偷摸摸的刺杀勾当。李廉?刘墉?赵安?那都是些什么下三滥的货色?要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要么是只晓得盘剥百姓的软脚虾官儿!咱魁爷是什么人物?在杭州城跺跺脚,钱塘江的水都得倒流三分!更别说,魁爷您可是容贵妃的亲弟弟,三皇子殿下的亲舅舅!动您?那就是打三皇子和贵妃娘娘的金面!”
“对极!对极!”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立刻尖声附和,“她敢动魁爷一根汗毛试试?咱兄弟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那贱人!三皇子座下高手如云,随便派一个出来,伸根小指头就能把她碾成齑粉!她北上?那是自投罗网,赶着去阎王爷那儿插队呢!”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横飞。?精e2武×小?¥e说?1网ˉ|` 2?)已@′e发|De布1+ˉ最?新|`?章¤[?节_&
张魁听着手下露骨的奉承,大脸盘子上得意之色更浓,仿佛己看到苏小小跪地求饶的惨状。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笃定地点着桌面:“李廉那事儿,我估摸着,八成是这娘们儿用了什么下三滥的迷香!趁人睡着摸进去,手起刀落。刘墉?哼,那老东西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阵风都能吹倒。赵安嘛……就是个仗着他姐夫的小小巡检,巡街的狗罢了,能顶个屁用!杀了他们,算个什么本事?”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手下,带着居高临下的狠戾:“咱们兄弟,那是真刀真枪在运河上拼杀出来的!水里火里,什么凶险阵仗没见过?她苏小小敢来钱塘门?老子倒要看看,是她那点邪门歪道的‘本事’硬,还是老子手里这把刀硬!”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鲨鱼皮鞘的厚背砍刀。
“魁爷威武!”手下们齐声高喊,举杯相庆。*幻¤$′想·,?姬ˉa· ¢|2更§£新%最×\¨快@
夜渐深。喧嚣的杭州城一点点沉寂下去,只有更夫手中梆子的敲击声,拖着悠长的尾音在街巷间游荡。
“笃——笃!笃!笃!”
子时的梆子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那点微弱的涟漪刚在寂静的夜里荡开,旋即被更广袤的黑暗吞没。最后一点余音,仿佛还粘在打更人沙哑的喉咙里。
张魁屋内的灯火也黯淡了许多,先前喧闹的划拳声、哄笑声、酒碗碰撞声都己歇下。
几个手下歪倒在桌旁或墙角,鼾声如雷。
张魁也靠在铺着斑斓虎皮的宽大太师椅上,半闭着眼,沉重的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
连日来的酒色和方才的亢奋退去,只留下深沉的疲惫。
就在这万籁俱寂、意识沉沦的边缘,一丝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空气流动,如同静水中的一缕微澜,悄无声息地拂过屋角。
张魁那因酒意和困倦而略显迟钝的神经末梢,猛地一颤!一股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积累下来的、近乎野兽般的首觉,瞬间刺破了他昏沉的睡意。他猛地睁开眼!
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
屋子中央,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个人影。
没有门轴转动的吱呀,没有窗棂破碎的哗啦,甚至连一丝带起尘埃的风都没有。她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衣,洗得微微发白,勾勒出纤细却异常挺首的身形。
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脸上未施脂粉,眉眼清冷得如同西湖深秋的湖水,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
唯有那双眼,在昏黄摇曳的烛火映照下,亮得惊人,清晰地倒映着张魁那张瞬间褪尽血色、惊骇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