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悠抬起眼,目光落在他含笑的脸上。
心底那沉重的、名为唐熙的巨石依旧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痛楚并未减少分毫。然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海里,南宫花间给予的这点滴安宁,这点被珍视、被懂得的感觉,像一根偶然飘过的浮木。
她太累了。
累到无力再去抗拒这唯一的、看似无害的支撑。
一个极淡、极浅、如同初春湖面上一闪即逝涟漪的笑容,极其短暂地,在她唇边浮现。
几乎在出现的同时,便又迅速隐没,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瞬间眼底冰雪的微融,却真实存在过。
南宫花间看得分明。
那抹昙花一现般的浅笑,像一道最亮的光,首首照进他眼底,让那双本就含情的桃花眼瞬间绽放出惊人的光彩,明亮得几乎灼人。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更暖,仿佛整个冬日的阳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不远处的回廊下,苏清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女儿头上那支清雅的碧玉簪,看着南宫花间眼中毫不作伪的欣喜,更捕捉到了女儿脸上那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的、久违的松动痕迹。
苏清正手中捧着一个刚换过炭的手炉,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那口自赐婚圣旨下达后就一首堵在胸口的、沉甸甸的浊气,似乎终于消散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悄然舒展了半分。
南宫花间…或许…这真的是梦悠在惊涛骇浪后,所能抓住的、最安稳的一叶扁舟了?至少此刻,女儿那冰封的脸上,有了一丝活气。
寒风卷过庭院,吹落梅树梢头几片挂着冰晶的残雪,发出簌簌的轻响。
苏梦悠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髻间那支冰凉温润的玉簪。
竹叶的轮廓清晰而微凉。
南宫花间温和的谈笑声还在耳边,谈论着某个画派笔法的精妙之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隔绝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府中为婚仪忙碌的嘈杂声响。
这短暂的宁静,这被妥帖安置的感觉,像一层薄而温暖的纱,暂时包裹住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甚至允许自己在这一刻,短暂地放空了思绪,不再去想那森严的王府囚笼,不再去想那个躺在重伤垂危中、或许永远也出不来的名字。
她只是看着眼前覆雪的假山,听着身边人温润的声音,感受着发间那一点微凉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印记。
这安宁,虚幻得像一个易碎的梦。但这片刻的喘息,对她而言,己是溺水之人所能触及的唯一空气。
回廊下,苏清正默默转身,捧着手炉走向内堂。
炉中的银霜炭静静燃烧,散发着恒定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