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这张皮子,少说值十两银子!”猎户狂笑着,将白狐粗暴地塞进背后的麻袋,扎紧袋口,哼着小调扬长而去。巨石后,陈慕云颓然滑坐在地,脸色苍白,手心全是冷汗。他终究…没有勇气站出来。那丝一闪而过的贪念,让他选择了沉默的旁观。
……画面跳转。深夜,凤阳陋室。自称胡氏的白衣女子飘然而至,清冷如月。她留下玉扣,助他科考。然而,当陈慕云接过玉扣的瞬间,那玉扣内部,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光芒,如同沉睡的毒虫被惊醒,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在温润的玉质之下。那时的陈慕云,完全沉浸在狂喜与对未来的憧憬之中,对此毫无所觉……
“轰——!”
所有的幻象骤然崩碎!
真相!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
原来当年山道之上,并非纯粹的善念!那一闪而过的贪欲和怯懦的旁观,竟成了这一切悲剧的起点!他所谓的“善举”,他自以为的“恩情”,从一开始就沾染了污秽!那猎户,那陷阱,那被掳走剥皮的白狐……他陈慕云,竟在无意之中,成了将胡玉娘亲手推入这十年炼狱的帮凶!而胡玉娘,却将这沾着污秽的“恩情”铭记于心,耗尽所有来报答他,最终却落得如此万劫不复的下场!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猛地从陈慕云口中狂喷而出,如同血雨般洒在眼前红光爆裂、怨气冲天的琵琶残骸和他自己华贵的尚书官袍之上。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瞬,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琵琶爆裂处汹涌的血光怨气,正疯狂地涌入他左手掌心那枚红得滴血的玉扣之中。而石室角落里,被铁链锁着的胡玉娘,那双流着血泪的琥珀色眼睛,正倒映着这末日般的景象,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陈慕云在冰冷的地面上悠悠转醒。头痛欲裂,浑身如同散了架,胸口更是闷痛难当。石室里一片狼藉,血腥味浓得令人窒息。琵琶的残骸散落一地,那些森白的碎骨上,暗红的怨咒纹路已经彻底黯淡、消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他挣扎着坐起,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枚牡丹玉扣,依旧紧紧贴在他的掌心。然而,它通体变成了死寂的、毫无光泽的暗红色,如同凝固干涸的污血,冰冷刺骨。花蕊处那点沁色,更是红得发黑,像一颗腐烂的眼珠。玉扣内部,再也感觉不到丝毫温润的灵气,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绝望的死气。它不再温热,不再闪烁,仿佛所有的妖异和力量,都随着那场怨气的爆发与倒灌而彻底沉寂了,只留下一个不祥的、充满诅咒的躯壳。
陈慕云颤抖着手,试图将这枚如同诅咒烙印般的玉扣从掌心抠下。然而,那玉扣的边缘仿佛与他的皮肉长在了一起,冰冷而顽固地吸附着,每一次用力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仿佛在剥离自己的一部分血肉。
他放弃了。目光转向石室角落。
胡玉娘依旧被铁链锁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方才那场怨气的狂暴爆发,似乎也耗尽了它最后一丝生命力。它低垂着头,雪白的皮毛污秽不堪,瘦小的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陈慕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踉跄着爬过去,不顾地上的血污和碎骨,伸出颤抖的手,想去触碰那穿透白狐四肢的冰冷铁链。然而,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锈迹斑斑的锁扣时——
“别碰!”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刻骨冰冷的声音响起。
胡玉娘艰难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血泪已经干涸,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枯寂与一种近乎非人的淡漠。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怨毒,也无丝毫昔日的灵动,只有一片万念俱灰的死水。
“你我之间…恩已报…怨已清…”它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挤出,“从此…两不相欠…永世…不见…”
话音落下,它最后深深地、毫无波澜地看了陈慕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段朽木,一个彻底与己无关的死物。然后,它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闭上了眼睛。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缕青烟,极其缓慢地从它残破的身体里散逸出来。光晕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接触到那些锈蚀的铁链,接触到森白的琵琶残骸,如同冰雪消融,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