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熔炉,冒着黑烟,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被俘虏的官兵,正跟矿工们一块儿,汗流浃背地抬着滚木。
他什么都看到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他那张脸,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变化。
一直到中午,他才溜达回自己的木板房。
他刚推开门,那脸色,就猛地一下变了。
他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面的死士。
那死士,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屋子的阴影里,好像他本来就长在那儿。
“赵统领?”周文正那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
那黑衣人,正是前几天带人来砸场子的,燕王的亲卫统领。
“大人。”赵统领躬身行礼,那声音沙哑,“王爷有令。”
“说。”
“王爷说,有劳大人了。案子,不必再查。人,也不必再等。”
赵统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桌上。
“王爷说,世子福薄,命中该有此一劫。既然天意如此,便让他,安安稳稳地去吧。”
周文正那清瘦的身子,晃了晃。
他看着那个瓷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一丝不忍。
可最后,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知道了。”
赵统领没再多说,身子一晃,就又融入了阴影里,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周文正一个人,在屋子里站了很久。
最后,他拿起那个瓷瓶,走出了门。
他走进了丹火房,走到了燕王世子的床前。
许青山,还盘腿坐在那儿,好像睡着了。
周文正没看许青山。
他只是看着那床上,那个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睡得正香的少年。
他伸出手想要去掰开那少年的嘴。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却抖得厉害。
他这辈子,审过无数的案子,杀过无数的贪官。
他自认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君王。
可今天,他要亲手,去毒杀一个无辜的少年。
还是那个,他名义上,要保护的储君。
“大人,下不了手?”
许青山的声音,忽然响起。
周文正那身子一僵,猛地回头。
许青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王爷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许青山问。
周文正没回答,他只是死死地攥着那个瓷瓶。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许青山站起身,从那世子的枕头底下,摸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你想让他什么时候死,只需要把这瓶东西,给他喂下去就行。”
周文正愣住了。
他看着许青山手里的瓷瓶,那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你早就知道了?”
“从你喝下我那碗药开始,我就知道了。”许青山说,“那药里没什么安神的成分,只有一味最是不起眼的牵机草。”
“它不会毒死你,只会让你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对另一种毒变得格外敏感。”
他指了指周文正手里的那个瓷瓶。
“比如,鹤顶红。”
周文正那张脸,瞬间就没了血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片细密的红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