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瘦子瞥了狄公一眼。
乔泰怒气冲冲地说:“我把这个无赖赶出去!”
“等等,”狄公很想弄清楚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知道我的姓,应该也知道我是一家商号的牙人吧——我是专门替我们掌柜代办货物转拨、签订买卖契约的。”
瘦猴眯起那只独眼冷笑了一声:“哈哈,你的行动瞒不过‘当方土地’!我是谁,你想瞒我?难道我真不知道你们的勾当?”
“不妨说来听听。”狄公和蔼地说。
“要我原原本本说清楚?”独眼猴问道。
“当然!”狄公对这个独眼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竖起耳朵听着,先说你,一副正经体面的样子,还留着整齐的胡子,一看就知道曾经在衙门里干过。长得又健壮结实,估计是缉捕、典狱之类的差事。你可能冤枉过无辜的人,或者偷盗过钱财,或许两者都干过,后来露了馅才潜逃在外,四处奔波。你那个伙伴肯定是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你俩狼狈为奸,你用假斯文和油嘴滑舌去蒙骗商旅行客,而你的伙伴就持刀抢劫。你们来这牟平是想抢一家珠宝商吧,看来你们这次冒险要亏本了,连小孩都能一眼看出你们是强盗,你们能得手吗?”
乔泰气得跳了起来,狄公制止了他,又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凭什么断定我们来牟平是干这个的?”
独眼猴得意地歪起头,喘了口气说:“今天我一看见这个凶神走进茶馆,就认出他是个专门拦路抢劫的强盗,你看他胳膊粗、肩膀圆,皮肉上还有刀箭的伤疤。后来你来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被革职的小吏,直到看见你们耍棍棒,才明白你俩的秘密。同时我发现你也是个武艺高强的盗贼,只是皮肤稍微白净了点。你们两个捧着那本书指指点点,还不停地用贼眼盯着那珠宝商的名单……你们干这行也太鲁莽了……”
狄公平静地对乔泰说:“把他撵出去!”乔泰站起来正要上前去揪,独眼猴已经像闪电一样窜出了门。乔泰拔腿想追,狄公微笑着把他叫住,说:“不用太当真,这个无赖倒是提醒我,不该固执地用老办法去破案。他观察得很细致,行动也敏捷,对我们身份的分析多么‘精准’,可惜全错了。他又这么自负固执——哪有强盗会跑到城里客店来耍棍棒的?”
乔泰说:“这个狗杂种从茶馆就一直跟着我们,莫不是想讹诈我们,干嘛老盯着不放?”
狄公回答说:“我看不一定。他看起来是个靠小聪明耍诡计的小偷或骗子,非常害怕武力,我想他或许再也不会露面了。你刚才提到茶馆,这让我回想起在那儿听到的一些谈话。你记得那个姓柯的丝绸商自杀的事吗?还说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我们现在何不去公堂看看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差不多也该升堂了。”
“老爷,别忘了您来这里是游山玩水的!”乔泰的语气显然带着责备。
“你说得对。”狄公淡淡一笑,“但我想私下了解一下滕先生的情况,你知道他自己好像也卷入了什么麻烦。再说,看看他是如何审理案件的,对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帮助。走吧!”
他们走出飞鹤旅店,在街上慢慢踱步。暑气渐渐消退,清风徐来,让人感到丝丝凉快。
当他们走到县衙时,衙厅里已经升堂了。门外鸦雀无声,没有闲人。四个衙役坐在长板凳上打盹,一大群人聚集在衙门栅栏里的廊庑处,侧着耳朵听审。
他们也挤到廊庑口,踮起脚往堂上望去。只见高高的大堂正中坐着县令滕侃,他穿着亮光闪闪的浅绿官袍,头上乌纱帽的两只翅不停地摇晃。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案桌上的公文案卷,一边慢条斯理地捋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子。潘师爷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叉笼在袖子里。衙厅后方高高垂挂着一幅帷幕,帷幕上用金丝线精致地绣着一匹獬豸的图案——据说这是公正执法的象征。
大堂下两列侍立着四个如狼似虎的衙役,他们手上拿着板子、铁链和拶指的夹棍。为首的是一个长着粗黑胡须的矮胖子,他正拨弄着一根牛皮鞭子,让人望而生畏。
公堂的威严、王法的肃穆以及触犯刑律带来的可怕后果,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来到这里,无论老少贫富,也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都必须在大堂前光滑的水青石板地上双膝跪倒,恭听官吏衙役的高声呵斥。县令经常一声令下,板子、火棍就会打得人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按照惯例,一个被传讯到堂的人,在证明自己无罪之前,都被视作有罪。
滕县令用惊堂木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在堂前跪定,他穿着一身白色丧服。“向前跪一步!”为首的衙役班头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