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高座。案桌上放着印玺、签筒、朱笔和簿册案卷。
看审的人踮着脚、伸着脖子往堂上张望,就盼着狄公掷下令签,带那杀人正犯上堂开审。然而狄公却毫无动静,他按常例查阅了州衙钱银存库的簿册,一一核对了出纳款项。最后一拍惊堂木,喝道:“那衙员的俸薪为什么多支取了一贯铜钱?”银库司吏战战兢兢地被带上堂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狄公大怒:“这一贯铜钱就从你的俸薪里扣除。以后要是再有账目混乱、钱银差错的情况,就唯你是问。但凡公衙,钱银之事最不能含糊,你作为司吏专职此事,倘若有闪失,即便典卖了家产也不能少了公库一文铜钱。”司吏唯唯诺诺地退下。狄公又一拍惊堂木,说道:“本堂新来此衙治理,今日只是和众百姓照个面,认识认识。日后凡是本州军民,如有冤枉不平之事,尽管上衙门申诉,有状纸就投状纸,没有状纸就口头诉说。从今日起,本堂早、午、晚三衙理事,希望不致荒废政事,耽误州中百姓。”狄公见堂下并无人出来投状喊冤,便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堂下衙役齐声唱喝,依次进入,走廊下看热闹的百姓这才悻悻地退出衙门,个个脸上都挂着失望的神色。狄公回到内衙,洪参军及狄公的三位心腹干办陶甘、乔泰、马荣连忙上前施礼请安。狄公笑道:“不知你们对这濮阳印象如何?想来你们在三街六市已经整整逛了一天吧。”马荣抢先说道:“这濮阳街市之上,熙熙攘攘,热闹得很。我看百姓人家大多能吃上肉、穿上丝绸,家中笑语不断,正是圣世逢太平,丰年乐陶陶。那酒楼饭馆里,山珍海味齐全,酒香诱人,而且价格低廉。前任冯老爷治理得确实有一套,我们看来也可以在这里逍遥快活几年。”乔泰说:“马荣弟说得有理。这濮阳城濒临运河,漕运水利十分发达。我听说有十几家殷实的大商户都是靠做水运转拨生意发大财的。”陶甘的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靠运河水利吃饭的固然富裕,但在我看来,这濮阳城最有钱财的莫过于北门外的普慈寺了。寺中有六十多名僧人,住持叫灵德法师,可谓富可敌国。普慈寺的僧人表面上虔诚地颂经、礼佛、做斋、募化,背地里却大鱼大肉,过着奢华的生活。”狄公严肃地说:“当今圣上喜好佛道,天下僧寺道观无数。僧尼道士倡导异说,扰乱儒典,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最是国家的蛀虫、人伦的大患。然而朝廷认为佛道可以教化人性,劝人向善,与孔子的宗旨并不违背,也是圣教的羽翼,所以不加禁止,任其发展。你们既是公衙吏员,这事也不必横加指责,以免节外生枝。”陶甘虽然点了点头,但心中终究有疑,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咧了咧嘴又说道:“听说普慈寺里的烛台、法器都是真金打制的。”狄公说:“你又不曾亲眼见到,道听途说,怎么能深信?再说寺庙有钱,也是常事,何必大惊小怪。”陶甘脸色一正,说道:“我还听说这普慈寺的财富来得不明不白。”狄公不觉伸长了耳朵,问道:“陶甘,这话怎么讲?”陶甘说:“普慈寺的财源大多依赖大殿内那尊白檀木的观音菩萨。那菩萨极其灵验,四方来参拜、烧香的人几乎把大殿的门槛都踩平了。”狄公问:“这木雕的观音究竟有什么灵验之处?”“听说能赐人儿女。这方圆百里的女子,但凡婚后不育的,都赶来普慈寺烧香许愿,回去后大多能生育。有的十年八年不育的,只需在观音菩萨前虔诚地默祷一夜,都能如愿以偿。”狄公诧异,又问:“如何默祷一夜?”“来寺中求子的女子先去方丈灵德法师前吐露心愿,许下礼品财物。灵德法师先告诫一番,表示愿意将她的要求传达给观音大士。灵德法师一点头,便引那女子去大殿观音菩萨神像前颂一通波罗蜜经,然后要那女子在神像一侧的一张大床上躺下,虔诚地冥想。如此过了一夜,观音大士便派金身罗汉送子给她。女子回去后若有生育,全家感激不尽,再挑着财礼来还愿。那些得了儿子的大户人家多施舍金银珠宝,油米蔬果更是常年孝敬不断。“当然灵德法师也十分注意防范。女子进了大殿,灵德让她宽衣自睡,他亲自锁了殿门,贴上封皮,封皮上盖了他的印章。同时又要那女子的丈夫、侍婢或家人在大殿对门的小阁里住宿,便于监视,以消除他们的疑虑。第二天一早,灵德会同求佛女子的丈夫或家人一同撕揭封皮,开启殿门。女子出来往往红光满面,喜笑颜开。夫妇再在观音大士前敬添几炷香,欢欢喜喜地回去。那女子回家后有了身孕,便来寺中报喜,并呈送礼单。所以普慈寺真可谓日进万金,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