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凭什么那些嫡系的废物只因为血脉纯正,就能得到最好的资源?凭什么他日夜苦修,却连筑基都艰难?
从那天起,水月澈开始整日躲在藏书阁最阴暗的角落,偷学禁术,啃噬那些被丢弃的残卷,只想有一天,让所有人都仰视他。
他第一次看见乌竹眠,是在镜花城的神女祭。
春日的镜湖,连风都是软的。
水月澈站在最远的柳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树皮,他本不该来的,一个庶子,一个连筑基都艰难的废物,哪有资格观礼神女大典?
可他还是来了,藏在人群最外围,像一抹不合时宜的阴影。
湖面如镜,倒映着碧空流云,岸边桃花灼灼,落英随风飘坠,浮在湖水上,像散落的胭脂,远处仙鹤清唳,振翅掠过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然后,她来了。
乌竹眠踏水而来,雪青色的衣袂拂过镜湖,却不曾惊起一丝波纹,她的长发未束,如泼墨般垂落至腰际,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她手里握着一柄古朴的剑,那便是当世第一剑——太虚。
水月澈的呼吸窒住了。
乌竹眠眉如远山,眸若寒潭,唇色极淡,唯有眉间一点朱砂艳得惊心,她站在湖心,周身笼着一层薄雾般的光晕,仿佛与这尘世隔了一层纱。
那是神女。
修真界至高无上的存在,连城主见了她都要躬身行礼。
岸边跪满了修士,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她乌竹眠的容颜,可水月澈却死死盯着她,眼睛酸涩得发疼,却舍不得眨一下。
风忽然大了。
乌竹眠广袖翻飞,一支珍珠簪花被风卷起,飘飘荡荡,竟落在了水月澈脚边,她并未在意这点小插曲,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僵住了。
簪花莹白如玉,花瓣似的珍珠簇拥着一颗碧色宝石,像一滴凝固的湖水,水月澈颤抖着弯腰捡起,珍珠触手微凉,却仿佛烫伤了他的指尖。
这是神女的东西。
他应该立刻奉还,应该跪着捧上去,应该……可他没有,他只是鬼使神差地将簪花攥进掌心,藏进了袖中。
“你在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水月澈浑身一颤,回头看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修士正冷冷盯着他,那是水月家的嫡长子水月泽,他的“兄长”。
“交出来。”水月泽伸出手,目光轻蔑:“凭你也配碰神女的东西?”
水月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他沉默着摊开手,簪花静静躺在掌心,水月泽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去,嗤笑一声:“行了,滚远点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神女的典礼开始了。
水月泽匆匆离去,水月澈却仍站在原地,看着乌竹眠越走越远,远得像天边的月,像镜中的花,像他永远触不可及的梦。
他的袖中还残留着簪花的一缕香气,极淡,像是春日里最后一抹将逝的雪。
水月澈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他想要神女,不是仰慕,不是敬畏,而是疯狂又卑劣的……想要。
第二次见到乌竹眠,是在小半个月后。
那日春寒料峭,夜雪未消,水月澈蜷缩在青石阶上,喉间溢着血沫。
他的肋骨大概断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刃在肺腑里搅动,雪水渗进衣领,融化的冰沿着脊背滑下,冷得刺骨。
“贱种也配用剑?”水月泽踩着水月澈的手腕,靴底碾着他方才练剑磨出的血茧:“你这双手,只配擦地。”
周围哄笑一片。
那些锦衣华服的嫡系子弟们围着他,像围着一只将死的野狗,有人用剑鞘抽他的背,有人往他衣领里塞雪块,还有人拽着他的头发,逼他仰起那张青紫交加的脸。
“看看这张脸。”水月泽掐着他的下巴,指甲陷进肉里,恶毒地说道:“和你娘一样下贱!”
水月澈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突然暴起,像濒死的兽般扑上去,牙齿狠狠咬住对方的手腕,腥热的血涌进口腔,水月泽惨叫出声,四周顿时乱作一团,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有人甚至抽出了剑。
“住手。”
一道清冷的声音破开雪夜。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水月澈趴在血泊里,视线模糊间,看见一捧紫藤花色拂过阶前残雪,乌竹眠撑着一柄青竹伞,眉间朱砂艳得刺目,她的目光淡淡扫过那群僵住的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