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你们都别跟着。”
於是,阔步流星,金光飒沓。
皇城华泱地势偏高,皇宫的御花园后山更是有一座小山峰,能将半个城池收进眼底。
自百花宫往上,一共四百九十级石阶。姬蓉拎着黑底金纹龙袍的衣摆,一步三阶,飞身而上。
巍巍山顶,和风凉亭。
北柴面朝外坐在凉亭边,上半身前倾趴着,银发如银河般披在身后,单薄的身子似乎要被风吹破,脸色苍白,有些病色,面容却如云片一般柔和。雨水打湿的鞋袜脱在一旁,两腿收在烟青色的衣袍里侧坐着,手肘弯曲着搭在横栏上,举目远眺,望着挂在皇宫金瓦上的彩虹。
须臾间,姬蓉不由想起,她与北柴第一次鱼水之欢过后,北柴也是这样静谧地坐在凉亭里,身体微微蜷缩,趴在凉亭边,下巴抵在手肘上,与世无争,似又将整个天下都装进心里。
往昔的记忆霎时涌入脑海。
依稀间,她想起自己在北柴那幅画上题字“谁说女子不如男,敢叫沧海灌青天”,那晚,她噗通一跪,说:“请先生助我。”
自打北柴抛弃“赵非”这个名字,自取北柴之前,她就唤她先生了。
江北一根柴,可燃万里军。
究竟是怎样的睿智和气魄,才取出这样的一个名字?
她们曾经身陷囹圄,在潮湿逼仄的牢狱中不见天日。也曾生死一线,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中殊死搏斗。杀戮丶算计丶筹谋丶饮血,她们从一条遍地荆棘的道路里杀出去。
人人都说,两个女子想要打天下,荒谬至极。
但她们做到了。
从前月下两个渺小的身影,凭着一片冰心寄明月的抱负,真的让那个遥远的梦变成现实。
“先生。”
姬蓉踏进凉亭,用从前的称谓唤她,勾起二人回忆。
北柴一楞,回眸一望,相对无言,却在那一眼的笑容中看到山水明净。
雾霭散去的山谷之中,悠长的山道映出一双缓缓下山的人影,尊贵的女皇陛下背着她的国师,一步一步,顺着石阶下山。
“我方才在想。”北柴伏在她的后背,下巴搭在肩窝,语气喃喃。
“想什么?”姬蓉问。
“想我曾经跟你有过一个一年之约。”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当时,北柴答应出山做她的门客,提出限期一年。但二人皆没有记那是何月何日,乃至一年到期时,皆一门心思地对付着敌人,无暇去顾当年约定。
“我们好像都忘了。”北柴轻声笑。
“我脑子笨,记不住那么多东西。”
姬蓉耍赖,说着,声音严肃几分:
“我只记得一件事。”
“何事?”
姬蓉停下脚步,鞋底在石阶的低洼处踏飞几滴积水,擡眸,与背上的人一同望向那一弯挂在皇宫金瓦上的璀璨彩虹,怅然道:
“毕生之愿,盛世与你。”
北柴无声地勾唇,唇畔多了些许苦涩:
“我恐怕不能一直跟你守护这盛世。”
姬蓉察觉到她的担忧,坦然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当初你为了救我,让南宫玲分了你三十年的寿命给我。”
北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趴在她肩上。
姬蓉接着道:
“但北柴,你不知道,我后面找过她,她说我根骨康健,能活一百年。你猜怎么着?我让她给我吃了一个珩域的蛊虫,可以跟你平分寿命。所以,以后你得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我跟你同根同命呢。”
她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北柴安静地听着,听她每句话尾音上扬,便知道这人以为可以平分寿命有多开心。
可是,公主,我是北柴啊。蛊虫一事,你自以为瞒我许久,可我怎么会想不到呢?甚至在你找南宫玲之前,我便猜到你一定会去找她,一定会用自残的方式来换我的命。
所以,我告诉她:若公主来找你,你便随意给她吃点什么,骗骗她。
公主心地至纯,很好骗的。
她是天下的主宰,是用一己之身为容国开创盛世的天子,换北柴一命,足矣,莫换天下。
“好,不过那药苦,你喂我吃。”她说。
姬蓉自是满口答应:“好。我亲手喂你,等你吃完了药,再给你塞块红枣糖!”
“好。”
一双交叠的倩影被夕阳拉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