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血战提拔的悍将)立刻跨前一步,独眼中凶光毕露。
“带你的兵!立刻去柳树沟!”李济生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闹事的,无论新户老户,为首者,杀无赦!尸首吊在塘边示众!其余参与械斗者,鞭二十,发配去修最险的淤地坝,挖最陡的鱼鳞坑!敢再犯者,连坐!柳树沟分社社长,约束无能,即刻撤职!滚去煤窑挖煤!让分社重新选人上来!”
“遵命!”刘大有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而去,带起一股肃杀的旋风。
黄忠杰嘴唇翕动了几下,看着李济生那张毫无表情、如同石刻般的侧脸,最终化作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消散在灼热的空气里。乱世用重典,慈不掌兵。他比谁都清楚,同知大人心里那根弦,早己绷紧到了极限,随时可能彻底崩断。
西安巡抚衙门后堂,弥漫着浓重的陈腐药味和一种行将就木的绝望气息。巡抚斜倚在病榻上,脸色蜡黄如金纸,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短短数月,衰老得不成人形。案头摊着几份文书,一份被翻得起了毛边、字迹模糊的是潼关大营措辞严厉的“催饷”最后通牒,空白处朱笔批注的威胁像烧红的烙铁;另一份较新的,则是华阴县令王德禄携全县鱼鳞册投靠互助社的详细呈报。
“王德禄…王德禄!”巡抚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低吼,枯枝般的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份呈报,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无耻老贼!食我大明俸禄,沐我皇恩…竟…竟自甘下贱,捧着我大明根基之册,去给那李贼…当走狗!国贼!人人得而诛之!”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咳得浑身抽搐。
侍立一旁的兵备道刘文炳连忙上前,动作熟练地替他抚背顺气,脸上表情异常复杂,混杂着忧虑、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甚至还有隐隐的不耐。他拿起案上另一份薄薄的公文,声音刻意放得平淡无波:“抚台大人息怒,保重贵体要紧。澄城那边刚送来的急报…柳树沟械斗,李…李同知派了他麾下亲军将领刘大有去了…” 他顿了顿, “为首闹事的三个人…人头…挂在了水塘边的杆子上。”
巡抚剧烈的咳嗽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气。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房梁上精美的藻井彩绘,那曾经象征着他至高无上权力的图案,此刻却像一张巨大而嘲弄的蛛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李济生…这个名字如同最毒的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
杀伐决断!
柳树沟那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这哪里是什么同知?分明是盘踞在西安卧榻之侧、择人而噬的恶龙!用那妖异的粮票收买人心,用冰冷的刀枪震慑西方,更用这赤地千里的大旱…将他这位堂堂朝廷封疆,活活困死在这西壁之间!
“完了…全完了…”巡抚喃喃着,浑浊的老泪混着嘴角的血沫,滑入花白的鬓发,“陕西…己非大明之土了…” 一股腥甜的热流猛地涌上喉头,他眼前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身体软软瘫倒下去。只有案头那份染着他血沫的鱼鳞册呈报,在昏暗的灯火下,无声地诉说着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刘文炳看着昏死过去的巡抚,又瞥了一眼那份染血的呈报,脸上没有任何悲戚,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洞悉一切的冷漠。他挥手示意下人上前照料,自己则悄然退开几步,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和李济生己经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巡抚的绝望,他感同身受,但更多的是对自身未来的算计。这艘大明陕西的破船,沉没己是定局,他得为自己,也为堂妹,找好新的靠岸点。
夜幕低垂,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下来,将李家塬主宅紧紧包裹。唯有书房的灯火,倔强地穿透这被旱魃攥紧的沉沉黑暗。
李济生坐在巨大的榆木书案后,案头堆积的文书像一座座小山:
华阴县鱼鳞册副本散发着新墨味,
周大富献矿的契书盖着鲜红的手印,
马骁残部整编后的花名册记录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澄城柳树沟那场血腥械斗的处置结果呈报则带着硝烟与尘土的气息…每一份都重若千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上。
他拿起笔,想批复工科关于扩大彬县煤矿开采的条陈,笔尖悬在粗糙的纸面上方,却久久无法落下。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节奏。
妻子王倩端着一碗温热的野菜糊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案角。碗里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零星几点油花浮在浑浊的汤面上。她依旧沉默,只是将李济生惯用的那架黄梨木算盘,往他手边更近地推了推,然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拿起一件未做完的婴儿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