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老虎,指尖却有些滞涩。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今晚去西厢吧。”
李济生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妻子。昏黄的烛光映着她低垂的眼睫,那平静下强压着的复杂心绪,他如何不懂?这些年风雨同舟,从塬上富农之子到如今手握重兵的“指挥同知”,一路腥风血雨,是她在后方操持家业,抚育幼子,在饥荒最绝望时与他一同支撑。两人平日里虽话不多,但那份相濡以沫的信任与情谊,早己刻入骨血。
“不去。”他放下碗,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王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更深的波澜:“她…己是李家人。人送来了,礼也过了…总该…”
“我说了,不去。”李济生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今晚我就在这屋。”他站起身,走到王倩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战场归来的硝烟味和不容抗拒的暖意。他伸出手,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种笨拙的、属于丈夫的安抚,轻轻按在王倩微微颤抖的肩上。
王倩身体一僵,随即慢慢松懈下来。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终究没再说话。只是那紧攥着布老虎的手指,缓缓松开了。
......
西厢房内,红烛高烧。孙婉如一身崭新的桃红衣裙,端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边。陪嫁来的张婆子在一旁絮叨着:“姨娘放宽心,老爷刚回来,许是前头军务太忙,一会儿准来…”
孙婉如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双手冰凉,紧紧交握在膝上。耳边回响的,是这几天断断续续听来的只言片语:“潼关血战…炮火连天…杀得尸山血海…”“华州城下,一个冲锋就灭了上万人…”那些婆子仆役敬畏又恐惧的议论,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青面獠牙、杀人如麻的“李魔王”形象。尤其是那个疤脸凶神刘将军,据说就是他手下头号大将!那李济生本人,该是何等嗜血的貔貅?
烛火跳动,墙上映出她微微发抖的身影。外面任何一点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肉跳。时间一点点流逝,红烛燃去了大半,烛泪堆积如小山。张婆子早己靠在桌边打起了瞌睡。孙婉如紧绷的神经渐渐被疲惫和恐惧拖垮,支撑不住,身子慢慢歪倒,蜷缩在冰冷的锦被一角,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一只滴血的巨爪向她伸来…
她就在这惊惶不安的等待中,于冰冷陌生的锦缎堆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布置一新的新房,红烛空燃,只映着一个蜷缩在角落、孤单无助的身影。窗外,是深沉无边的夜色,和塬上永不熄灭的工坊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