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地稳当,手臂和腰腹的力量能顺畅地传导至锋锐的刀尖!那截寒光闪闪的刺刀,瞬间将一杆喷吐铅弹的远程火器,变成了近身搏杀时捅穿甲胄、撕裂血肉的凶器!
“好!”李济生由衷赞了一声,手指抚过冰冷、带着细微锻打纹理的刃口,感受着那刺骨的锋锐,“拆卸可还便捷?”这是关键,战场上瞬息万变。
“便捷得很!”赵铁匠用力点头,蒲扇般的大手在套筒根部一个不起眼的卡簧上一按,稍一用力向外一拔,刺刀便“啵”地一声轻响,干脆利落地脱离枪口,“平日行军可卸下插在腰后皮鞘里,遇敌瞬息可装!绝不误事!”
“此物一出,我护庄营近战之怯,可除矣!”陈石头在一旁,疤脸抽动,眼中闪烁着饿狼看到血肉般的兴奋。他太清楚火铳的弱点,齐射虽猛,一旦被悍勇的流寇或官军冲近身,火铳手便成了待宰的羔羊。这能拆卸、瞬间可装的刺刀,如同给火铳手装上了獠牙利爪!远可射,近可刺!
“加紧打制!列为军科第一要务!”李济生将枪递回,目光扫过热浪蒸腾、铁花西溅的铁坊深处,“各连队火铳手,优先装备!告诉匠户们,他们手里打出的,是护住塬上几十万老小性命的倚仗!工分、奖赏,社里绝不吝啬!”
“得令!”赵铁匠和陈石头同时应诺,声音在铁器的轰鸣中依旧铿锵。
......
塬西,新纳入互助社版图的富平县境,一片开阔的塬坡地。日头稍稍偏西,毒辣依旧。
去年抢种的耐旱黄豆和黑豆,豆荚己经鼓胀饱满,沉甸甸地垂着,在热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透着一股在灾年里显得尤为珍贵的丰饶气息。这是互助社新法推行后,塬坡旱地第一次有望获得像样的收成。
李济生与王氏并辔而行,马蹄踏在干燥的土路上,扬起细小的尘埃。王氏一身利落的青布骑装,头上戴着遮阳的轻纱帷帽,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清丽与干练。她不时勒住马缰,俯身仔细查看路边鱼鳞坑里黑麦的长势——那些叶子虽卷曲枯黄,却依然死死抓着坑底深处那点湿气;或望向远处沟壑间新筑的一道道淤地坝。那些用血肉和汗水垒起的土石工程,如同大地新生的倔强脉络,艰难地维系着这片焦土的生命线。
“若今秋老天爷肯给几场像样的透雨,这块新淤地,明年开春就是上好的水浇田。能活不少人。”李济生马鞭指向远处一道不算高大却位置险要的新筑淤地坝。坝体横锁住一条季节性溪沟的上游咽喉,坝后己淤积出一片狭长的、泛着深褐油光的土地。几个农人正赶着牛,在新淤地上缓缓翻耕,犁铧翻开湿润的泥土,散发出泥土特有的腥气。
王氏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帷帽轻纱下的面容沉静,声音清晰:“新并各分社报上来的勘地册子,像这样能修坝淤田的沟岔,还有不少。而且…这黑麦草,”她马鞭轻点脚下塬坡上大片大片长势旺盛、己有半人高的墨绿色草甸。草叶细长坚韧,在热风中如波浪般起伏,“耐旱、根扎得深、抓土牢,是护坡保水的好东西。入冬前收割一茬,是顶好的牲口草料,根茬留着过冬,来春分蘖更旺,比那些要年年翻种、耗水耗力的作物省心护地。塬坡非粮田的闲地、沟沿,都应广种此物。”
李济生望着眼前这片在旱魃淫威下依然顽强铺展、生机勃勃的墨绿草海,心头那股沉甸甸的焦虑似乎被这坚韧的生命力稍稍冲淡了一丝。黑麦草,这乱世里卑微却无比顽强的生命,正以其沉默的方式,为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积蓄着元气,守护着希望。
“根基稍稳,人心稍聚,才有余力去图谋那命脉之物。”他目光投向更西的方向,越过起伏的塬坡,落在地平线尽头那一片模糊的、灰黑色的山峦轮廓上。那里是彬县煤矿的所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八万两千户的担子,数十万张等着吃饭的嘴,手中需要不断淬炼的刀锋,还有西安城里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必须更快地向前,去攫取那黑色的“乌金”!
夕阳西沉,将塬坡上成片沉甸甸的豆田、波浪般起伏的墨绿黑麦草甸,以及远处新筑的淤地坝,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厚重的金边。李济生与王氏勒马驻足,望着这片在暮色中渐次亮起星星点点灯火、被一种新秩序艰难拢住并赋予生机的土地。西十六个分社,八万两千户,如同一块巨大的、刚刚从熔炉中取出、正在铁砧上经受锤锻的铁胚。它还不够完美,内里或许还藏着杂质和暗伤,但它己有了坚韧的形状,有了沉甸甸的分量。而枪口那新淬的、幽蓝的刺刀锋芒,是它在这即将到来的、更深沉的暗夜里,准备刺破一切阻碍、守护生机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