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在妻子汗湿的额角，在那个小小婴孩的襁褓上，落下两个极轻、却无比郑重的吻。

渭南县城门刚开，一个裹着破棉袄、缩着脖子的汉子，脚步匆匆地穿过早晨冷清的街道，闪进了“周记粮行”的后门。

……

周家别院书房里，炭火烧得旺。周文富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配着两碟精致小菜。管家垂手立在一旁。

那汉子被带进来，哈着白气，低声急促地禀报：“东家，李家塬那边…昨儿后半夜有动静！”

周文富眼皮都没抬，用调羹搅着粥：“啥动静？张扒皮的粮吃光了？流民又闹事了？”

“不…不是，”汉子咽了口唾沫，“是…是李济生那婆娘，生了！生了个小子！”

“哦？”周文富动作顿了一下，嘴角撇了撇，“添丁进口，好事儿啊。他李家塬上下，怕不是更要死心塌地给他卖命了。”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讽。

“还有…还有更怪的！”汉子声音压得更低，“就在那孩子哭出来没多会儿，他们那铁坊，突然爆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动静！隔老远都听得见！那动静…邪乎！像是…像是打铁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帮工匠疯了似的嚎叫！”

“了不得的东西？”周文富放下调羹，终于抬起眼，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和警惕，“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能让人深更半夜鬼哭狼嚎？”他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思索着。

管家插了一句：“莫非…是弄出了好钢？打兵器的好钢？”

“好钢？”周文富眉头拧紧了，“他李家塬那破铁坊，赵铁锤那点本事，能弄出什么好钢？还值得半夜三更发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心头。李济生这小子，聚粮，聚人，如今又添丁，铁坊还弄出不明不白的动静…顺风顺水得让人心头发堵！

“这小子，想干什么？”周文富站起身，在书房里踱起步，狐裘的下摆扫过光洁的地面，“真要当土皇帝不成？！”他猛地停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行！不能让他这么顺下去！他塬上添丁进口，又得了大笔粮食，正是人心最浮的时候！得给他添点堵！让他知道知道，这渭南地面，还不是他李济生说了算！”

他快步走回书案，抓起毛笔，饱蘸浓墨，在信纸上飞快地写起来，嘴里吩咐管家：“你亲自跑一趟西安府！把这信，送到按察使司黄大人府上！就说…渭南李家塬李济生，私蓄甲兵，擅杀乡绅，劫掠粮秣，更私设工坊，打造违禁军械！其心叵测，恐为地方大患！请刘大人速速查办，以安民心！” 他写完，吹干墨迹，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那铁坊夜半的鬼哭狼嚎，正好成了他密信中“打造违禁军械”的绝佳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