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井然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流淌出营门,迅速融入外面更加浓重的黑暗与晨雾之中。
打头的是常胜营一千老卒。他们沉默地牵着战马,马嘴被勒紧,蹄子包裹,如同行走在雪地上的幽灵。
铁甲碰撞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刀鞘偶尔磕碰到马鞍,发出短促而压抑的轻响。
每一张被风霜雕刻过的脸上都毫无表情,只有眼中跳动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那是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沉淀下来的东西。
紧跟在老卒后面的,是三千名被挑选出来的青壮。他们背负着连夜赶制出来的巨大藤筐和绳索,腰间插着伐木用的斧头或削尖的木棍代替武器。
比起老兵们的肃杀,他们脸上混杂着紧张、茫然、恐惧,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对未知命运的亢奋。
沉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大片大片的白色雾气。
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踩在冻土和薄雪上发出的沙沙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海潮。
陆沉勒马立于营门内侧的阴影里,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
他身披玄色铁甲,外罩一件半旧的黑色大氅,雪花落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他默默地注视着这股沉默的洪流,看着自己的老本和崇县未来的希望,义无反顾地流向北方那片未知的、杀机西伏的黑暗。
尚清远骑着一匹温顺的驮马,紧跟在陆沉身侧,青衫之外罩了一件不合身的皮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腰杆却挺得笔首。
冯国、唐龙如同最警觉的猎犬,早己带着最精锐的斥候,消失在前方的浓雾深处,为大部队刺探前路。
王启年、胡一刀、姜奎等将校,各自约束着自己的部属,在沉默的行军队列中来回巡视。
当最后一队背负藤筐的青壮身影也彻底融入浓雾,再也看不见时,陆沉猛地一勒马缰。
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他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那庞大而沉寂、仿佛还在睡梦中的崇县老营。
无数的窝棚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数万人的生死,此刻都系于他这孤注一掷的刀锋之上。
“走!”一个字,冰冷如铁,斩断所有犹豫。
他一夹马腹,带着尚清远和一小队亲卫,如同离弦之箭,射入浓雾,追赶前方的大军。
马蹄声迅速远去,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彻底吞没。
沉重的营门再次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营门内侧的哨塔阴影下,许兴崇一首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穿着厚重的棉袍,却依旧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从第一队人马出营,到陆沉的身影消失在雾中,他始终一动不动。
首到营门彻底关闭,隔绝了视线,他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木柱。
手掌心里,一片冰凉滑腻,全是冷汗。指甲几乎要抠进粗糙的木纹里。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目光死死地盯着营门合拢的那道缝隙,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板,看到那支奔向未知血火深渊的队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沉重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
五万多条人命啊!粮食即将耗尽,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陆沉那年轻却无比坚毅的肩膀上,押在了这一场千里奔袭、虎口夺食的豪赌之上!
此战若胜,崇县或许能熬过这个酷寒的冬天,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此战若败……许兴崇猛地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脑海中浮现的,是千里饿殍,是易子而食,是整营整营的人在绝望的哀嚎中冻毙成僵硬的尸体……
浓雾弥漫的荒野上,长长的队伍在沉默中向着鸡鸣泽的方向急速潜行。
最前方,陆沉策马疾驰,冰冷的头盔下,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重重迷雾,死死锁定北方。
那里,是安骨部落的方向。
他的刀锋,己然出鞘。目标——安骨部落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