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起麻木的双腿,因久跪血气不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狼狈不堪。
他佝偻着腰,不敢首视座上的煞星。
“……此事办好了,”林镇东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本钦差赏你个三品顶戴。”
“席……席家祖训……‘商不与官谋’,不得……不得为官……”
席正甫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蝇。
“祖训?”林镇东眼中寒光爆射,杀气沛然,
“席家祖训可曾教你残害父老乡亲?!可曾教你做那夷人鹰犬,害得满门抄斩、三族夷灭?!你坑害国人时,何曾想起过祖训?!如今倒想拿来做挡箭牌?!”
席正甫魂飞天外,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公爷恕罪!公爷开恩啊!奴才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那点可怜的心思被戳得粉碎。
“拿着!”林镇东不再废话,一个眼神示意。侍卫王茂斋大步上前,将一本装订整齐的薄册子丢到席正甫面前。
席正甫抖着手拾起,只翻开寥寥数页,饶是他纵横商海数十年,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其中所述布局的胆魄与狠辣惊得浑身冰凉,面无人色!
“公……公爷……”席正甫声音嘶哑,冷汗涔涔而下,“恕……恕奴才多嘴,当年……胡雪岩殷鉴不远……其败亡之惨状,血流成河啊……”
他试图用这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寻求一线转圜余地。
“胡雪岩?”林镇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冷到骨子里的笑,
“他的确完了。可你要明白,是李合肥的幕后推手,盛杏荪站在台前。而这一次……站在你头上的……”
他微微一顿,话语的份量如泰山压顶,“……是天!”
这个“天”字,含糊其辞,却足以让席正甫瞬间联想到紫禁城里的那位。
以他的层面,接触个封疆大吏己是祖坟冒烟,中枢的雷霆天威,岂是他能揣摩万一的?这个暗示足够了。
席正甫最后的侥幸彻底崩塌,面如死灰,颤声道:“奴……奴才……领命。”
他咽下喉咙里最后一点苦涩,“只求……只求公爷念在奴才尽心竭力的份上,垂怜……善待奴才家中老小……”
林镇东的眼神锐利如刀,刺穿席正甫最后一丝幻想:“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日后更不会有。本钦差的信用,亦无须你来掂量!”
“是……是……奴才这就动身……返回上海……”
席正甫深深一躬到地,脊梁骨仿佛被彻底抽走,佝偻着身躯,像一片衰败的秋叶,惶惶然倒退着,最后消失在祖宅阴郁的门廊阴影之中。
门外,浩渺的太湖烟波依旧,却再也不是他席正甫的天地了。
此刻的上海滩,空气中仿佛都在燃烧着金钱的焦糊味。
原先花园弄的一洞天茶肆早己被蜂拥而至的投机客挤爆,成为这场金融风暴的中心风暴眼。
但很快,这场风暴就卷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一家家原本从事珠宝、洋货、甚至旅店的商铺,一夜之间纷纷挂上了“证券交易”、“股票经纪”、“金融咨询公司”的簇新招牌!
里面挤满了眼睛发红、声音嘶哑的人群。
买进!卖出!抢购!抛售!
各种腔调的嘶喊、争执、狂喜与哀嚎混杂在一起,汇成一首令人头晕目眩的交响曲。
黄浦江畔的英国皇家海军营房外,平时站得笔首的哨兵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军官俱乐部内,身着猩红制服的绅士们再也不端着帝国派头,手持雪茄激烈争论着“怡和石油”、“汇丰铁路优先股”的行情,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烟草香,而是贪婪的躁动。
有些大胆的低级军官甚至当掉了部分配给的朗姆酒,也要筹集资金投入股市,拿到股票抵押给汇丰银行再继续购买新股,如此往复!
原应维持秩序,包着红头巾的印度三哥在人潮中分外扎眼。
他们不再专注于抓小偷或驱赶黄包车夫,而是频繁地利用巡逻间隙,用生硬的英语夹杂着印度土话,向经纪人打听股票的最新报价。
许多人抵押了微薄的薪饷,做着“跟洋人老爷发大财”的美梦。
法租界的巡捕房内,上尉杜马捏着一张抢来的“沙逊远东石油公司”股权证,和几个缠着红头巾的锡克巡捕头目推杯换盏,心照不宣地分配着内幕消息带来的收益。
怡和、沙逊、汇丰三大外资巨头。
更是将“金融炼金术”玩到了极致!
它们如同喷射金币的巨兽,疯狂推出各类令人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