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一首都是家天下的继承伦理。
咸丰帝驾崩,还有亲儿子载淳继承大统为同治,按照法理来说同治无子嗣,那么应该还政给咸丰的弟弟恭亲王奕訢,醇亲王奕譞俩人其中一个。
本就是为了更方便把持朝政所以才将载湉过继而来成为咸丰的嗣子,所以跟同治载淳就不再是堂兄弟的关系,而是亲兄弟。
此刻你让朝廷给醇亲王加尊号,这不是乱了套,要动摇法统。
老太太那性格不弄死你就不错了,朝廷中枢即便是清流大佬也没人支持他的这种理想化夺权行为。
此刻这一席话如同无形的针,刺破了吴大澄维持的平静。
他面色微白,深深吸了口气,尚未及辩解。
林镇东却霍然站起,声调陡然拔高,字字如铁,带着雷霆之威砸向堂中:“本钦差亲临,岂为翻此旧账?!苏州府米珠薪桂!饿殍遍地!野有哀鸿!而朱门高阀,世族巨室,仗势横行,鱼肉乡里!
他们放的是剥皮刮骨的高利贷!吞的是贫家薄田!囤积是救命的米粮!更勾结蠹吏,私掏常平仓国帑!此乃断国之根脉!此为其罪一!”
他重重踱步,衣袂带风,目光灼灼似要焚尽眼前虚空:“更甚者!胆敢恃强私设关卡!南来北往之漕船粮队,过浒墅关如过鬼门!肆意拦截盘剥!
以至米价飞腾,民尽菜色!此等行径,断民生之活路!其罪滔天!不杀!何以正纲纪?!不杀!何以平民愤?!不杀!何以告慰那黄泉路上含恨屈死的父老黎庶?!!”
声声质问,如同惊雷滚过堂前雨幕,震得窗棂瑟瑟。
吴大澄端坐的身形未动,但眼神深处仿佛有惊涛翻涌,握着扶手的手背青筋隐现。
沉默片刻,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笃定:“大人所言诸恶,皆如利刃穿心,下官岂能充耳不闻?”
他起身,走向堂内一侧的乌木书橱,开启一个看似普通、却有铜锁加固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叠用油布紧紧包裹、厚逾半尺的卷宗。
油布被仔细解开,露出里面字迹或密或疏、新旧不一的纸页。
“此非一日之功,亦非一家之罪,”吴大澄双手将卷宗奉于林镇东面前,眼中是痛心与决绝的交织,“巡抚刚毅,名为国计,实为苛敛!一味催逼粮税,致生民凋敝!
又以雷霆之威,弹压机工抗税,民怨沸腾!安插其镶蓝旗党羽盘踞州府衙门,与朱、陆诸家豪右……狼狈为奸,坐地分赃!此辈蠹虫,早己将苏州视作私产,视万民为刍狗!大人请看,桩桩件件,斑斑血泪,铁证如山!”
林镇东接过,入手沉重。
他飞快翻动,凛冽的目光扫过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记录,冷笑一声,指尖重重一点:“铁证?铁证也要人头落地来印证!镶蓝旗?哼!八旗子弟安逸太久,早己是烂在架子上的朽木!正该彻底扫进茅厕,让新枝抽芽!”
他啪地合上卷宗,眼中杀意如实质,“今日过后,苏州当开仓放粮,平粜抑价,赈济灾民!更要大兴洋务,设工厂,开新局!此为生机所在!”
他倏然转身,大步走向中堂门外那依然肆虐的暴雨,语气斩钉截铁:“苏州大局,非德高望重如先生者,不足以安抚人心!吴翁!这收拾残局、安抚人心、共开新篇的重担,望君莫辞!”
话音落下,他己至门廊。
吴大澄急行几步:“大人……欲往何处?”
“下一站!”林镇东头也不回,伸手接过侍卫递上的马鞭,鞭梢在雨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点向城外那片代表着富商巨贾奢靡生活之地——“留园盛家!”
吴大澄伫立在中堂门口,望着林镇东的背影被如织的雨帘迅速模糊、吞噬。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他却恍若未觉。耳边回响着方才那番雷霆万钧的话语,看着眼前席卷天地的暴雨。
这雨,能洗净酱园弄的青苔石板,能灌满苏州的河渠港汊,可它……能涤荡尽这积弊深重的污泥浊水,冲刷出那传闻中的朗朗乾坤吗?
他心潮澎湃,低声自语:“苏州……不,这大清的天,终是……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