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高不足三十厘米,像一个制作精美的瓷偶。
它身上的骨甲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走起路来,步伐笨重而滑稽,发出一连串“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它失去了神性,像一个从神坛跌落的、摔坏了的玩具。
但它还活着。
它缓缓转动那颗光滑的头颅,没有五官,楚子航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束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视线里,不再有好奇,不再有探究。
只剩下最纯粹的、最冰冷的……杀意。
它不能理解这只蝼蚁,但它那基于生存的逻辑核心,给出了最清晰的指令:这个不属于玛娜生态,不属于己知任何体系的“异常”,必须被清除。
它迈开了笨拙的、摇摇晃晃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躺在坑底,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的身影。
就在这死寂的天地间,只剩下瓷偶踩在琉璃上的诡异回响时。
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亮起了几点昏黄的光。
那光芒穿透了劫后的尘埃与薄雾,像一把把钝刀,固执地、缓慢地,将这片死寂的夜幕,撕开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是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怪物非人的嘶吼。
是引擎的轰鸣,是履带压过沙砾的嘎吱声,是无数个粗粝的、却充满了生命力的声音,汇聚成的钢铁洪流。
白色人形猛然停住了脚步。
它“看”向那片正在逼近的光源。
在它的感知中,那是一支车队。
是一个由无数驳杂、混乱、却又以一种奇妙的规律相互纠缠的生命源质,构成的“巢群”。
那股气息,充满了泥土的味道,充满了汗水的味道,充满了……让它感到陌生的、属于“群体”的顽固力量。
为首的那道气息,尤其让它感到不适。
那气息,清冷、锋利,却又深沉如大地。
一名它好像曾经见过的白发女子。
但是记不清具体是哪了。
为了抗住楚子航的那一击,他损失了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
如果放在以前,它自然不会惧怕这些觉行者。
但它现在己经失去了自己曾经高贵的生态位。
能不能抗住灯塔士兵的一轮齐射都是问题。
它深深地“看”了一眼坑底的楚子航,那目光像是在将这个异常的坐标,永远烙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战争。”
“别让那些蝼蚁干扰了。”
“我们还会再见的!”
然后,它那三十厘米高的、布满裂纹的瓷偶身躯,没有转身,只是诡异地、一点点地,向后融入了身下的阴影之中,仿佛一滴墨水,悄无声息地,滴入了深潭。
... ...
....
龙骨村的车队停在了琉璃大地的边缘。
引擎的轰鸣,像一颗颗顽固的心跳,在这片被神明战场彻底净化的死寂中,显得突兀而无力。
白月魁从头车的驾驶室里跳下,她没有说话,只是独自一人,走向那片被烧灼得晶莹剔透的毁灭中心。
每一步,都踩在冷却的、破碎的星光上。
脚下的地面,曾是沙,是土,是荒原的一部分。
而现在,它们是见证。见证了一种她穷尽一生去理解、去对抗、却依旧感到陌生的力量。
力量的尽头,总是孤独。
她看到了那个坑。
像一颗陨石的安眠之所,又像一个初生宇宙的奇点。
然后,她看到了他。
楚子航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坑底,赤裸的身体上,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像是古希腊最完美的雕塑,此刻却被暗金色的血污与尘埃所覆盖,透着一股破碎而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像一柄耗尽了所有锋芒后,终于折断的神兵,被随意地遗弃在了这里。
他闭着眼,但白月魁知道他醒着。
她能感觉到,那具残破的躯壳之下,一股微弱到近乎熄灭的意志,如风中残烛,固执地燃烧着。
楚子航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无垠的痛苦之海。
他听到了车队的声音,闻到了活人的气息。
他们来了,他们看到了,但他们不会懂。没有人会懂,在那场超越了生死的对决中,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像一个讲着异世界语言的旅人,坠落在了这个世界,无论身边有多少同类,他永远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