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沉稳。吏卒接过稿纸,目光扫了一眼卷首的名字和号牌,并未多言,只是利落地将其放入怀中一个特制的布袋内,转身便走向下一个考棚。
稿纸离手的瞬间,徐修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悠长而舒缓,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待到巡考官将草稿再发下来,将正卷上最后一笔誊录工整,徐修悬着的心才真正落回实处,一股深沉的松弛感瞬间取代了高度凝神带来的紧绷。
他重新坐回条凳,没有立刻收拾笔墨,而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的松弛。
棚外的光线似乎更亮了些,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斜长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墨香,混杂着汗水的微咸和纸张特有的气息。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以及考棚外收卷吏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不断响起的催促声。
策论是首场,首场定去留,在留下士子排名中参考权重也高于其他两场,因此策论答得好意味着己经成功一半了。
考棚外巡吏的脚步声依稀可闻,混杂着远处几声难以成眠的咳嗽或叹息。
徐修思绪不由自主地盘桓,此番策论,立意文笔皆己尽善,自认无懈可击。
一路行来,积攒至今的不安,终于在提笔挥毫间化为了笃定。
也许真的能过这一关?若能成真,下一步便是汴京省试,之后就是殿试。倘若真有蟾宫折桂那一日,不知能否谋个离扬州近些的差使……
对了,考完定要让阿姐寻个机会,给九娘递个信,含蓄地提一提自己似乎……考得还行?只是念头一转,又觉得稳妥为上。
还是待真真切切看到解榜上的名字时,再报喜讯更妥当些。
这样思忖着,白日的劳碌与疲惫的神经渐渐松脱,考棚外细微的声响模糊远去。徐修的意识,如同投石入湖后漾开的涟漪,一圈圈平复,最终沉入了略带纸墨清寒的梦乡。
次日的经义与末场的诗赋,徐修皆以沉稳之姿应对。范仲淹素以策论为重,经义诗赋虽非走个过场,但其分量终究稍逊。
两道经义考题是《论〈孟子〉“民为贵”与当今赋役之法》、《〈尚书〉“明德慎罚”与今之刑狱》,而诗赋考题是《百花洲赋》,以“教育兴邦”为韵,《秋日邓州见菊》,五言六韵。
两日考程,徐修如老练舵手驶过熟悉峡湾,不见湍急险峻,唯有渊深稳行。
笔迹工整沉稳,墨色不疾不徐。
相较于首日策论倾注的滚烫心力,此刻的经义诗赋,更像是一位登山者确认了主峰己在脚下后,闲庭信步于熟悉的山腰小径,气定神闲地将沿途风景从容纳入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