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实,却无法传递给他任何坚实的触感,每一步都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失重坠落。
阔别己久的广阔空间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眩晕感和空间错位感,仿佛脚下的地面在微微倾斜。
林雨晴则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
她的指尖落在他手腕内侧,那片皮肤因反复的微小损伤而呈现出异样的暗红,脆弱得近乎透明。
她用带着凉意的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那处还没有愈合的皮肤。
“远哥哥,开心吗?”
她的声音轻快甜美。
程远没有回答。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蓦然回首。
目光沉沉地落在身后那栋庞大而沉默的庄园之上。
这座庄园很大,大到他曾在无数个被绝望啃噬的黑夜里,如同困兽般,用脚步机械地丈量过它的每一寸空间,那些数字像烙印般刻在记忆深处——
主卧到书房二十七步,每一步都踩在窒息边缘;
餐厅到玄关西十三步,每一步都通向虚假的出口;
地下室到阁楼要爬五十西级台阶,每一级都承载着下沉或上升的绝望。
它囚住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那些被林雨晴带着甜蜜笑容,一点点、慢条斯理碾碎成齑粉的自尊与希望。
可它又那么小。
程远艰难地、近乎贪婪地仰起头,视野豁然开阔。
远处,连绵的青山在阳光下铺展出磅礴的、无垠的画卷,苍翠的生机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庄园在群山的怀抱中,渺小得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尘,一个被遗忘在巨大自由画卷边缘的污点。
山风带着久违的凉意和力量吹拂而来,送来松林深处如海浪般起伏的松涛声。
那声音宏大而悠远,穿透了他麻木的耳膜。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了山那边城镇模糊的、充满烟火气的喧闹;
听见了遥远火车站台广播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余音;
听见了汽车驶过公路的呼啸、孩童追逐的嬉笑、商贩的叫卖……
每一个他曾视为平常、如今却如同天籁般珍贵的自由声响,都在这风中被无限放大,带着令人心悸的诱惑力,却又遥不可及。
“怎么了?”
林雨晴微微侧头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关切”。
挽着他手臂的指尖却骤然收紧了一瞬,力道精准地传递着警告。
程远猛地收回目光,仿佛被那山风中的幻听烫伤。
他垂下眼睑,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掩盖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一种刻意放空的疲惫,“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阳光……太亮了。”
远处的山峦在强烈的光线下呈现出锋利的轮廓,每一道山脊都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苍白的天空。
它们沉默地起伏着,连绵不绝,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如同不可逾越的、由岩石和光影铸成的屏障。
低垂的云层厚重而压抑,堆积在山巅,灰白中透着一丝不祥的铅色,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沉重得足以将人压垮。
那云层之下,群山之间,看似辽阔的天地,在程远的感知里,不过是一个更大、更难以逃脱的、阳光普照的牢笼。
林雨晴指尖的温度,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地拴在这片虚假的自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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