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人摊的老匠人手捏彩色面团，眨眼间变出戴凤冠的穆桂英，插在草把上像小彩旗。高小林刚拿起一个面人，李主任已递过《民间手工艺品政治审查表》：「穆桂英的盔甲颜色需符合『武将阶级成分』，红缨枪的枪头角度需与『革命矛头方向』一致。」老匠人哆嗦着手指：「领导，我这就是个面人，哪有那么多讲究？」陈永年从包里掏出放大镜，照着面人盔甲：「您看这甲片，菱形图案涉嫌『资产阶级审美』，得改成五角星，五角星甲片还得编号，每片对应一个审批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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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猴戏的班子在角落表演，猕猴戴瓜皮帽翻跟头，突然朝观众作揖。高小林刚笑出声，就被陈永年拽到一边：「高科长，这猴子作揖的角度有问题，得填《动物表演政治姿态审批表》，上次有只猴作揖太低，被说成『阶级立场不坚定』。」耍猴人赶紧掏出笔记本：「领导，您说多少度合适？我让猴子练。」李主任翻着表格：「参照干部接见群众的标准，15 度为宜，既不高傲也不谄媚，对了，猴子的瓜皮帽也得审批，颜色不能比领导的中山装还深。」

测字摊的先生摆着罗盘，见高小林过来，递过《文字意识形态检测单》：「先生，测个字吧，先填表格，您想测的字需经过『字义政治审查』，比如『富』字得解释『是否包含资产阶级思想』，『强』字得说明『是否指向武力扩张』。」高小林随手写了个「会」字，先生盯着字看了半天，突然拍案：「这个字好！『人』在『云』上，说明『干部脱离群众』，得整改！不过『会』字本身就是『会议』的会，暗示『审批工作重要性』，属『可教育改造范畴』。」

此时庙会的广播响起：「请高科长立即前往灯谜区，审核最新一批『政治灯谜』，要求谜面必须与《审批流程规范》挂钩，谜底需包含『公章』『同意』等关键词。」高小林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看见李主任和陈永年已抱着一摞表格跟上来，表格边角在路灯下泛着油光，像极了审批机里卡着的旧文件。远处的舞龙队又开始游动，龙珠上的审批单在火光中飘动，龙身每摆动一次，就有几片绑着沙袋的龙鳞掉在地上，滚进青石板的缝隙里，像极了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荒诞审批。

糖画摊的艺人还在画着公章，糖汁滴在「发展生产」的褪色标语上，慢慢凝固成歪扭的五角星。高小林盯着那五角星，突然想起上午在粮油站看到的馒头气孔，两者都像是某种体制内的呼吸，在形式主义的高温下膨胀，最终凝固成坚硬的、带着红色印记的固体。而庙会的迷宫里，每个摊位都是一个审批节点，每个艺人都是流程执行者，而他自己，不过是这张巨大审批网上的一个移动印章，在荒诞的狂欢中，盖下一个又一个无人记得的红印。

测字先生突然喊住他：「高科长，您的『会』字测完了，结论是『虽有瑕疵，但可通过附加审批修正』，需要您再填三份《测字后整改措施表》。」高小林接过表格，笔尖在纸上打滑，墨水晕开，在「整改措施」一栏洇出个模糊的圆，像极了陈永年办公室里那个永远盖不端正的公章。此时远处传来三大炮的巨响，这次响了四声，李主任喊着「超标准了」冲过去，而高小林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表格，突然觉得这庙会不是狂欢，而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审批马拉松，每个参与者都在荒诞的赛道上，奔向一个没有终点的盖章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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