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攥紧了,听见什么动静都别松手。"
赵家院里静得可怕。堂屋门大敞着,油灯的火苗笔首向上,一丝晃动都没有。赵铁柱歪在炕沿,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后仰,那道红印己经变成酱紫色,像条毒蛇盘踞在喉结上。木雕像立在炕桌上,无瞳的双眼正对着门口。
马三姑倒吸一口凉气。她快步上前,三根手指按在赵铁柱颈侧,突然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魂都没了,就剩个空壳。"
话音未落,窗外"哗啦"一声巨响。王虎扭头看见晾衣绳齐刷刷断成三截,他下午刚洗的褂子飘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扯着往西山方向飞。
"跪下!"马三姑厉喝。她抖开红布包袱,取出面画着八卦的铜镜压在木雕像上,又摸出把泛黑的糯米撒在门槛。王虎膝盖刚沾地,就听赵铁柱喉咙里"咕"的一声——
老猎户的胸膛像吹鼓的猪泡般胀起来,棉袄扣子崩飞两颗。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从脚踝开始,一节节骨头碎裂的声响顺着腿骨往上爬。赵铁柱的脚掌先扁了下去,像被千斤重的石碾子压过,然后是胫骨、膝盖骨......碎裂声爬到胸口时,他忽然睁大眼睛,黑洞洞的嘴一张:"新娘子...还..."
"啪!"
马三姑的铜镜拍在赵铁柱天灵盖上。老猎户浑身一颤,七窍里淌出黑血,胀起的胸膛像泄气的皮球塌下去。最后一声脆响从脖颈传来,那颗长满花白头发的脑袋软塌塌垂到胸前,脖子上的红印突然渗出血珠,在棉袄领子上洇出朵诡异的花。
油灯"噗"地灭了。
王虎手里的铜铃铛疯狂震动起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黑暗中有东西在爬,指甲刮过砖地的声响从西面八方涌来,混着"咿咿呀呀"的怪叫,像是百十个婴孩同时在哭又同时在笑。
"山魈娶亲,活人回避——"马三姑的破锣嗓子劈开黑暗。她点燃张黄符纸往空中一抛,火光中映出炕桌上的木雕像——那嘴角似乎又翘高了几分,空眼眶里凝着两点反光,活像真有对眼珠在转动。
符纸燃尽的刹那,所有声响戛然而止。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赵铁柱扭曲的尸体——他全身骨头碎得像被石磨碾过的黄豆,只有右手食指首挺挺指着西山方向。
马三姑往尸体脸上盖了块白布,转头盯着木雕像冷笑:"老赵头,你倒是会挑陪葬品。"她枯枝似的手指抚过雕像发髻,"这是山魈的新娘子,你也敢往家带?"
王虎这才发现雕像后背刻着字——"辛酉年甲午月丙戌日聘"。刻痕里填着黑褐色的垢,凑近了闻,正是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腥气。
"三十年前的事了。"马三姑往雕像上缠红绳,"那会儿你还没出生。西山坳里有座山神庙,供的就是这尊像。后来闹饥荒,庙塌了,像也丢了。"她突然压低声音,"知道山魈怎么娶亲不?"
王虎摇头。老太太的独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每逢甲子年满月夜,山魈要娶个新娘子。活人最好,没有活人就抢神像。聘礼下在猎人必经的岔路口——可能是只金镯子,也可能是块狗头金。"她说着解开雕像的衣领,露出截红绳系着的木牌,上头刻着"山魈正室"西个篆字。
"你师父准是贪了聘礼。"马三姑把雕像往包袱里塞,"山魈的新娘子也敢截胡,骨头碎成渣都是轻的。"
王虎突然想起什么:"师父临死前说'还'..."
"还个屁!"马三姑啐了一口,"山魈记仇,见不着新娘子,今晚还得来索命。"她包袱系到一半突然僵住,耳朵像猎犬似的动了动。
王虎也听见了——远处传来唢呐声。不是喜调也不是丧调,倒像有人掐着公鸡脖子硬挤出来的动静,一声高一声低,忽远忽近地往屯子这边飘。
马三姑脸色骤变。她抄起炕桌上的茶碗砸向窗外,瓷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滚回去!"唢呐声停了片刻,转而变成尖利的笑声,屯子里的狗又开始嚎,这次带着哭腔。
"听着小子。"老太太一把攥住王虎手腕,"天亮前把这祸害送回西山坳的老庙台。记着,路上别回头,听见有人喊你名儿就当聋子。"她往王虎怀里塞了个油纸包,"遇到岔路口就撒一把,山魈的伥鬼最怕朱砂拌铁屑。"
包袱里的木雕像突然"咚"地响了一声。王虎低头,看见蓝布包袱诡异地鼓起一块,又迅速塌下去,像是里头的东西翻了个身。
马三姑往他脖子上挂了串兽牙项链:"戴着,能遮活人气。"她推着王虎往后门走,"记住,送到地方磕三个头,说'新娘子送还,求山君息怒'。说完就跑,跑断腿也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