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县养老院在城郊,是栋三层灰楼,院子里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前台护士听说他们找马有财,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305房间,"护士说,"不过他...情况不太好。"
马有财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稀疏的白发贴在头皮上。他盯着窗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马叔,"林夏蹲在他面前,"我是林福生的女儿。"
马有财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落在林夏脸上,又很快移开:"福生...死了?"
"去年走的,"林夏说,"他让我来问问赵卫国的事。"
马有财的双手突然开始剧烈颤抖,嘴角流出涎水:"一个...都跑不掉...他说的..."
"谁说的?"陈岩问。
"赵卫国!"马有财的声音尖利起来,"那天晚上...他掉下水之前...指着我们说'一个都跑不掉'...我们以为他吓疯了..."
"你们把他推下河的?"陈岩追问。
马有财的眼泪突然流下来:"周建军...周建军推的...但我们都看着...没人拦..."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护士闻声进来,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到走廊上。
"他肺癌晚期,"护士小声说,"最多还有几天。"
陈岩和林夏对视一眼,决定在县城住一晚。他们在养老院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两间房,约好晚饭时交换信息。
陈岩刚洗完澡,就听见敲门声。开门是林夏,脸色苍白。
"你看这个,"她递过一张照片,是养老院的合影,"马有财给我的。"
照片上,一群老人坐在院子里。陈岩一眼就看见后排站着个戴眼镜的高个男人,穿着绿军装,胸前别着生产队徽章——是赵卫国!他的脸在照片上清晰得可怕,而其他老人都模糊得像蒙了层雾。
"这...这不可能..."陈岩的声音哽住了。
"马有财说,"林夏的声音发抖,"赵卫国这些年一首在养老院...就住在他隔壁房间..."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是养老院打来的,马有财快不行了。
他们赶到时,马有财己经奄奄一息,但看见他们进来,眼睛突然睁大了。
"鞋..."他嘶哑地说,"他给我送鞋来了..."
陈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下——一双解放鞋整齐地摆在那里,鞋带系得一丝不苟。
"我们...分了那些钱..."马有财的声音越来越弱,"买手表...买皮鞋...只有赵卫国不要...他说那是乡亲们的血汗..."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来了...他来了..."
马有财的眼睛死死盯着病房角落,那里除了一把椅子什么也没有。但他的表情却像是看见了最可怕的东西,整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
"原谅...原谅我们..."马有财最后的话变成了尖叫,"啊——!"
尖叫戛然而止。心电监护仪拉出一条平线,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护士和医生冲进来抢救,陈岩和林夏退到走廊上。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陈岩看见医生掀开白布时,马有财脚上穿着那双解放鞋——而床下的那双,不见了。
回村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班车驶过红旗水库时,夕阳把水面染得血红。陈岩望着窗外,突然看见水面上站着个人影,穿着绿军装,戴眼镜...
他猛地转头,人影己经消失了。
"结束了,"林夏轻声说,"七个人都死了。"
陈岩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林夏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更奇怪的是,她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像是...像是泡了很久的湖水。
"你还好吗?"陈岩问。
林夏慢慢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微笑:"当然,一切都结束了。"
但陈岩知道,没有结束。当夜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水库边上,水里浮上来七具尸体,都穿着解放鞋。第七具尸体抬起头,是林夏的脸。她睁开眼睛,瞳孔是灰绿色的。
"还差两个,"梦里的林夏说,"你和赵卫国。"
陈岩惊醒时,听见窗外有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湿漉漉的鞋子在走动。他鼓起勇气拉开窗帘,看见月光下,一行湿脚印从水库方向延伸过来,停在他的窗下。
脚印旁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双解放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