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刚…刚刚从唐熙的阴影里挣扎出来,心死如灰,为什么又要被卷入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漩涡?
她只想安静地待着,为什么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要被剥夺?
然而,所有的震惊、抗拒、不甘,在接触到父亲眼中那深沉的无力、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时,在想到那被重重封锁、里面躺着生死不知之人的镇北王府时…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了。
最终,所有的激烈情绪,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空洞。
比之前更深的空洞。
仿佛最后一点火星也被彻底浇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泪水,无声地滑落。
没有啜泣,没有哽咽。
只是静静地流淌,划过苍白冰凉的脸颊,滴落在素色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看着父亲,看着那卷明黄的圣旨,眼神空茫,仿佛灵魂己经飘离了躯壳。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和认命:
“也好…也好…”
“尘埃落定…再无瓜葛…”
“小姐——!” 小兰再也忍不住,扑过来抱住她,放声痛哭,“小姐您别这样!您哭出来!您哭出来啊小姐!”
苏梦悠却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推开了小兰。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她没有再看痛哭的侍女,也没有看满脸担忧痛楚的父亲。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梳妆台前。
目光,落在了妆匣旁。
那里,静静躺着那两截断掉的羊脂玉簪。断裂处,仿佛还残留着那日摔落时的脆响,和心碎的声音。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拈起那两截断簪。
温润的玉质触感依旧,却再也暖不了她的手,她的心。
她静静地看了它们最后一眼。那簪子,曾绾过她的青丝,也曾承载过一段炽热却终究破碎的情愫。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她转过身,走到房间角落取暖用的铜制火盆边。盆中炭火早己熄灭,只剩下一层冰冷的灰白余烬。
苏梦悠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松。
“叮…当…”
两声清脆的、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两截断簪,如同被抛弃的过往,落入了冰冷的灰烬之中。
她没有再看。
只是拿起火钳,拨开余烬,露出下面暗红的炭火。然后,她拿起几块新的银炭,轻轻放了进去。
火焰,很快升腾起来。
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银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火光跳跃着,映照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那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神性的平静,一种彻底心死后的麻木。
断簪在火焰中,渐渐被包裹,被灼烧,温润的光泽迅速被焦黑覆盖,最终化为灰烬的一部分,彻底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苏梦悠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她放下火钳,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父亲苏清正,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父亲。”
“替我…谢过郡王殿下的好意。”
“婚嫁之事…”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最后一丝可能泄露的情绪。
“…但凭父亲和宫中安排。女儿…无异议。”
她彻底认命了。
心,己经死了。
既然心死了,那么这副躯壳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
六皇子南宫花间…至少看起来是个温润如玉、只爱风月的君子。
嫁给他,或许…真的能得到一方远离风暴的、死水微澜般的安宁?她麻木地、近乎自嘲地想着。
然而,就在这彻底认命的麻木深处,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湖最底层。
似乎…似乎仍有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又无比顽固的悸动,如同沉入深海的星火。
在绝望的黑暗中,下意识地、徒劳地…期待着某个被囚禁在铁笼之中、生死未卜的身影,能够…力挽狂澜?
这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连她自己都未曾捕捉清晰,便己被更深的死寂和冰冷的现实彻底淹没。
她闭上眼,将所有翻腾的、不该有的情绪,连同那断簪的灰烬,一起封存在了心底最深的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