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化结构”。
这些词,工人们听不懂,但他们能感觉到,厂里的空气越来越沉。
最先出问题的是罐头厂。
厂里的产品,几十年一个样,水果罐头齁甜,肉罐头油腻,除了逢年过节发福利,本地人压根不买。
现在政策一松动,销路立马断了。
堆在仓库里的罐头,标签都发了黄。
厂长急得满嘴燎泡,天天开会,可会上除了互相埋怨,一个有用的法子也想不出来。
渐渐地,厂里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这个月拖下个月,说是资金周转困难,让大家克服一下。
苏根民这个小组长,当得也越来越没劲。
手底下的人人心惶惶,干活没精神,聚在一起就是唉声叹气。
他那点优越感,瘪了下去。
以前下班,他最喜欢端着搪瓷缸子在村里溜达。
现在,他下了班就一头钻进屋里,生怕撞见陈顺利厂里那些领了工钱、满面红光的工人。
那感觉,他自己才是那个没着落的泥腿子。
这天,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
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公告,贴在了罐头厂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
公告的措辞很客气,说什么为了响应国家号召,进行企业改制,一部分职工需要“暂时离岗,回家等候通知”。
底下,是一份长长的名单。
苏根民的名字,赫然在列。
“暂时离岗”……就是滚蛋!
那饭碗,一夜之间,碎得叮当响。
整个罐头厂瞬间炸了,哭声,骂声,响成一片。
几十号人堵在厂长办公室门口,可那扇门关得死死的,任凭怎么捶,里面连个屁都不放。
苏根民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失魂落魄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
怎么会这样?
他为厂子干了小半辈子,兢兢业业,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国家不是说好了,养他们一辈子的吗?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村口,正撞见瘸子叔指挥着人,把一车崭新的木料往陈家厂里运。
苏根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看着那块写着“青杠山实业”的崭新牌匾。
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陈家厂里推着空板车出来,是以前他手底下的一个工人,也在那张下岗名单上。
那人看到苏根民,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笑,虽然疲惫,却很踏实。
“组长……你也……唉。”
那人没多说,只是拍了拍苏根民的肩膀,推着车子走了。
苏根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指甲陷进肉里。
那人走出几步,又停下,回过头,犹豫地开了口。
“组长……要不……去求求陈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