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转,散发出淡淡的青铜色光晕。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摄之力从鼎口弥漫开来,仿佛要将周围的光线、声音、乃至魂魄都吸入其中。
紧接着,判官的手指向着下方奔腾的忘川河凌空一引!
哗啦!
一道粘稠暗黄的忘川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取,猛地从翻腾的河面分离出来,化作一道浑浊的水柱,精准地注入忘尘鼎内!黄水入鼎,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怨气蒸腾而起,鼎内的水面剧烈翻腾,无数痛苦挣扎的微小面孔在水沫中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尖啸。
判官手势不停,又指向桥畔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花海。他五指微张,掌心向下,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怒放的彼岸花丛。
簌簌簌……
无数血红色的彼岸花瓣无风自动,脱离枝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血色蝴蝶,汇聚成一道凄艳的红色洪流,盘旋着、飞舞着,投入忘尘鼎中!花瓣一接触到鼎内翻滚的忘川黄水,瞬间融化,化为一缕缕妖异的猩红丝线,在浑浊的水中蔓延、缠绕,将那浓烈的、令人迷乱的甜香也带了进去,与腥臭怨气混合,形成一种更加复杂诡异的气息。
最后,判官的目光投向奈何桥那惨白光滑的桥身。他并指如刀,对着桥面虚虚一划。
嗤——
仿佛有极寒之气掠过。桥面之上,靠近七娘脚边的一小块区域,肉眼可见地凝结起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霜花!那霜花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判官手指再引,这一小片奈何霜便脱离了桥面,化作一团氤氲的灰白寒气,无声无息地飘入鼎口,融入那黄红交织的液体之中。
霜气入鼎,鼎内剧烈翻腾、嘶鸣的景象骤然一凝!奔腾的黄水、弥漫的血色、蒸腾的怨气,都像是被瞬间冻结了一刹那。一股冰冷死寂、足以冻结一切思绪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压过了之前的腥臭与甜香,让鼎中那混杂的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如浆糊般的状态,颜色也变得浑浊不堪,黄、红、灰三色在其中缓缓流转,如同打翻的污浊调色盘。
!“忘川水,涤荡记忆之痕;彼岸花,惑乱前尘之念;奈何霜,冻结执念之源。”判官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法典条文,在七娘意识中宣读,“此三物,乃汤基。”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再次锁定七娘,目光锐利如针,刺向她魂体的核心深处。
“然,此汤欲成,尚缺一味至为关键之引。”判官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此引非它,乃尔之‘织魂’本源!尔之精魄,尔之记忆,尔之七情六欲,尔之一生所历之悲欢苦痛!尔需引动此异力,将尔魂中一切,尽数‘织’入此汤!以尔魂为薪,以尔忆为柴,熬炼此汤!唯有如此,方能引动汤基之力,化尽万魂执念!”
他伸出手指,直指七娘魂魄的眉心,指尖一点幽芒闪烁,带着强制契约的力量。
“引魂!织念!融汤!”
轰!
三个冰冷的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七娘的魂核之上!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幽冥法则的恐怖力量瞬间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那口沸腾的忘尘鼎中!
“呃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极限的灵魂尖啸从她意识深处爆发出来!比死亡那一刻的恐惧更甚!比看到忘川挣扎更甚!那是源自灵魂被活生生撕裂、被当做燃料投入熔炉的极致痛苦!
她的“织魂”之力,那伴随她一生、带给她天赋也带来灾厄的能力,此刻被幽冥的力量彻底激发,却又被强制扭曲!不再是向外赋物以“意”,而是向内,对她自身灵魂的疯狂抽取与撕裂!
无数破碎的、尖锐的画面、声音、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魂魄最深处被强行撕扯、抽取出来!
——是江南三月,杏花微雨,私塾窗下,那个清朗少年偷偷递来的《诗经》,指尖相触时那细微的、令人心尖发颤的暖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他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是娘亲枯槁的手攥着卖身银子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浑浊泪水里沉甸甸的绝望,那银子冰冷刺骨,几乎冻僵了她的骨髓。
——是藏春楼阁楼里那扇永远半开的、透不进多少光亮的窗,是绣架上永远织不完的繁复图样,是丝线勒进指尖的锐痛,是每一次咳嗽带出的血腥气。
——是牙婆脸上那混合着怜悯与算计的复杂表情,是青楼老鸨看着她绣品时贪婪发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