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深邃和迷离。他看着父母,又环视着周围这些来自不同部族、不同背景的兄弟们,忽然抛出了一个更深刻的问题:
“爹,娘,你们看。墨罕有羽陵和何大何的血脉,泽生是女真和契丹的混血,邹野是汉人,乞答是纯正的羽陵部遗孤,何佳俊是吐六於部的后人……还有那些赤磷卫的兄弟们,身上流着匹絮、吐六於、黎部、伏弗郁……甚至更多不知名小部落的血。”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试问,在座的诸位,除了乞答自称自己羽陵部人,还有谁,现在还会自称自己是匹絮部人?吐六於部人?黎部人?何大何部人?不,你们现在,都是我羽陵部的勇士!是我顾远的兄弟!”众人沉默,若有所思。“泽生,”顾远看向田泽生,“你对我和金牧有救命再造之恩,是我羽陵部当之无愧的高层,是我顾远敬重的弟兄。那么,待我们百年之后,泽生你的后人,和我们顾家的子孙,是不是又都只是‘羽陵部’人?所谓的部族之分,到底是什么呢?”田泽生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眼神闪烁,这个问题他从未细想过。顾远父母也陷入了沉思。古日连明精通汉学,他明白儿子在问什么,这触及了“族群认同”的根本。他喃喃道:“这……血脉传承固然重要,但……生活在一起,共同的利益和目标,认同同一个首领,或许……或许才是维系一个‘部族’的关键?就像……就像中原的汉人,不也是由无数古族融合而成的吗?可是……”他总觉得哪里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对劲,那是一种根植于传统部族观念的本能抵触……顾远接过父亲的话,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洞见:“爹说得对,但也不全对。就拿我和您来说,我们身上都流着汉人的血,却生活在这草原,说着契丹话,行着契丹的规矩。寤儿和宁儿的娘亲清洛,是纯粹的汉人女子。那么,他们这一代,是和汉人联姻?还是和契丹人联姻?若再往后几代呢?我们的后世子孙,该算汉人?还是契丹人?”他站起身,走到篝火旁,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长,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所以,在我看来,所谓‘什么人’,不过是在什么地方,受谁的统治,吃谁的饭,便是什么人罢了!男人女人,天生不同,力量、性情各异,但能因此说男人不是人,女人也不是人吗?当然不能!契丹人、汉人、女真人、沙陀人……也是一样!都有所长,亦有所短!”他环视着所有倾听的人,乃蛮部的长老、头人,自己的部众,语气激昂起来:“这就是我选择帮助阿保机可汗的原因之一!不仅仅是为了救你们,为了我的抱负!更是因为我真切地看到,中原汉人视我们为蛮夷,而我们契丹勇士也常以‘非我族类’而轻视他人!这都错了!大错特错!我们要建立的契丹国,绝不能固步自封!必须兼容并蓄!学习汉人的农耕、筑城、礼仪、谋略之长!也要保持我们契丹人骑射无双、勇猛无畏的根!打破偏见!融合!只有融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激情:“有朝一日,能不能不再分什么契丹人、汉人、女真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生活在这片辽阔的天空下,共享这丰美的水草,创造共同的繁荣!”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张陷入深深沉思的脸庞。顾远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融合?打破部族乃至民族的界限?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田泽生、金牧、墨罕、何佳俊这些本身就带有混血或复杂背景的人,眼神中闪烁着认同的光芒。乞答孙乙涵似懂非懂,但觉得族长说的总是对的。.k¨a*n′s~h¨u+q+u′n?.¢c,o?m/邹野这个汉人,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乃蛮部的长老们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既有迷茫,也有一丝被宏大愿景点燃的微光。古日连明紧锁眉头,儿子的话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那“一丝不对”的感觉似乎被更强大的逻辑撼动着。萨日娜看着火光中儿子挺拔而充满智慧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骄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而诡异,一种关乎未来的巨大命题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少女的灵动,打破了这片沉思的寂静:“谢左谷蠡王救命之恩!谢明叔叔!长生天保佑,左谷蠡王阖家团聚,福泽绵长!”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约莫十八九岁年纪,正盈盈行礼。她身着干净的契丹少女服饰,身姿高挑而匀称,面容姣好,肌肤是草原女儿特有的健康红润,一双大眼睛如同草原夜空中的星辰,灵动而富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