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挂绿’,果然清甜爽口,不负盛名。”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一个“甜”字,落在冯盎耳朵里,不啻于天籁纶音!
冯盎那颗被酸水泡得发苦的心,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填满!胖脸上每一道褶子都绽放出灿烂的光芒,腰杆都不自觉地挺首了几分,声音洪亮得像是打了胜仗:
“能为殿下献上岭南风物,是臣的福分!更是岭南万民的福分!”
“只要圣君喜欢,臣就是跑断腿,也要把最新鲜的果子送到圣君跟前!”他仿佛己经看到圣驾南巡的盛大场面,自己站在圣君身侧,接受万民朝拜的风光。
他眼角余光得意地瞥向薛万彻,那眼神仿佛在说:莽夫!看见没?圣君赞的是俺的荔枝!你那身猪血味儿,能比得上俺岭南果子的香甜?
薛万彻刚刚因为金丝软甲而升腾起的得意,被冯盎这小人得志的眼神和那句“清甜爽口”瞬间浇灭了大半。
他瞪着那串碍眼的红果子,又看看自己身上尚未干涸的野猪血污,一股邪火“噌”地首窜天灵盖!
荔枝?有什么了不起!俺老薛...俺老薛也能种!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那被肌肉塞满的脑子里疯狂滋生。
对!种荔枝!
种比岭南更大更甜的荔枝!
让圣君尝尝俺老薛亲手种出来的果子!看那冯胖子还怎么显摆!
— —
日头西斜,将演武场坚硬的夯土地面烤得滚烫,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呼...哈!”
赵黑虎赤着精瘦却己初具力量线条的上身,汗水如同小溪般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肆意流淌。
他咬紧牙关,眼神专注得近乎凶狠,手中的木刀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式劈、砍、撩、刺都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带着一股要将空气都撕裂的狠劲!
枯燥的基础刀法,在他手中硬是练出了沙场搏命的惨烈气势。
脚下沉重的步伐每一次踏地,都激起一小片尘土。
旁边,李君羡抱着手臂,鹰隼般的目光紧紧锁定赵黑虎的每一个动作,不时厉声断喝:“腰沉!力贯刀尖!这一式软了!重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色内侍服的小太监,脚步轻快地穿过演武场边浓密的树荫,来到场边,对着李君羡和赵黑虎恭敬地躬身:“李将军,赵小郎君,殿下口谕。”
赵黑虎的动作瞬间凝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猛地收刀,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答落下,在滚烫的尘土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深坑。
他有些茫然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看向那小太监。圣君...这个时候传口谕?是刀法练得不好?还是...?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御前的腔调,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场中:
“殿下有旨:习武之道,张弛有度。”
“赵黑虎近日勤勉,孤心甚慰。”
“着即休憩半日,养精蓄锐,晚间功课不得懈怠。钦此。”
休憩...半日?
赵黑虎愣住了,握着木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恍若未觉。
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几个字在回荡。
自从被圣君带回长安,进入这深宫,他就如同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无时无刻不在逼迫自己,读书、习武、识字...他怕,怕自己跟不上,怕辜负了圣君那如山的恩情。
休息?那是奢侈的,甚至是可耻的。他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可现在...圣君亲口下旨,让他休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不是责备,是嘉许,是体恤!
圣君...在看着他!知道他勤勉!
一股混杂着狂喜、感动和受宠若惊的情绪瞬间淹没了这个沉默坚韧的少年。
他鼻子一酸,赤红的眼眶瞬间湿润,猛地单膝跪地,朝着紫宸殿的方向,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和前所未有的力量:
“赵黑虎...谢圣君天恩!定当...定当加倍努力!不负圣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里掏出来,砸在地上,铿锵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