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那块琥珀色的麦芽糖,小心翼翼地剪了起来。他动作很慢,带着伤患特有的笨拙,左手远不如右手灵活,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点点过去。霍秀秀早己识趣地端着空药碗退了出去。
窗棂透下的光斑在罗汉榻上缓缓移动。
终于,解雨臣松了口气,放下了银剪。他掌心,躺着一只用琥珀色麦芽糖“剪”出来的、线条有些歪扭、但憨态可掬的小岩羊。羊角上,还顶着那几颗艳红的枸杞。
他拿起这只糖岩羊,对着阳光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然后,他扶着榻沿,慢慢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一步步挪到窗边。
窗外,石榴树的花瓣随风飘落几片,落在张千澜素白的斗篷上。她似乎睡得很沉。
解雨臣轻轻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初夏带着花香的暖风拂面而来。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糖岩羊,轻轻放在了张千澜垂落在藤椅扶手外侧、那只裹着厚厚纱布的断腕旁边。
糖做的岩羊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枸杞如同红宝石点缀其间。
做完这一切,解雨臣刚想悄悄退回榻上,却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张千澜不知何时醒了。兜帽下,那双清冷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及散去的、属于地宫深渊的冰冷和疲惫。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苍白脸上未干的汗珠,然后移到他打着夹板的左臂,最后,定格在自己断腕旁那只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糖岩羊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解雨臣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有些被抓包的窘迫,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张千澜却先动了。她那只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没有去碰那只糖岩羊,而是伸向自己斗篷的领口。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吃力,指尖微微颤抖着。
解雨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她摸索着,从素白的锦缎领口内,轻轻抽出了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末端,系着一枚东西——正是那枚曾吸食麒麟心血、蛇母怨毒、陨玉碎片,布满裂纹、黯淡无光的漆黑墨玉。
墨玉被她指尖捻着,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深沉的乌光,裂纹如同神秘的纹路。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系着红绳的墨玉,轻轻放在了藤椅扶手上,紧挨着那只琥珀色的糖岩羊。
一黑一金,一玉一糖,一个承载着毁天灭地的过往与凶险未卜的未来,一个凝固着烟火人间的笨拙与酸甜。
阳光透过石榴花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藤椅上,给那枚冰冷的墨玉和那只憨态的糖羊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张千澜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兜帽的阴影里。只有那只放在墨玉和糖羊旁边、裹着厚厚纱布的断腕,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
解雨臣站在窗内,看着阳光下并置的墨玉与糖羊,看着藤椅上重归安静的身影,胸口那被陨玉侵蚀过的冰冷痛楚深处,悄然裂开一道细缝,涌进一丝带着茉莉清香的、真实的暖意。